第992章

  地母所展现出的部分特征与黑山羊有一定的相似度,加之南洲的‘愚者计划’几乎是刻意地把黑山羊所造就的异状往地母身上引……很难说这不是一场有预谋的围猎。
  一场由万灵地母与南洲商会精心策划的,针对莎布·尼古拉斯的围猎。
  莫驭早就发现,这个世界上能成为神明、并且能够留存至今的神明,可都不会是什么傻白甜的老好人。万灵地母能够偏安一隅,在光明教会的眼皮子底下与莎布·尼古拉斯安安静静地打着一场神战,还隐隐能占据上风,这足以说明这位地母可不是一位心思简单的家庭主妇。
  单从‘愚者计划’来说,这玩意乍看之下是主动地让信徒们将万灵地母与黑山羊联系在了一起,单从表面上看,仿佛对地母不利,往信仰之中混入了奇怪的认知污染,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简单。
  试想一下,若没有‘愚者计划’,在南洲频频出没的黑山羊幼崽会让民众人心惶惶,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从而陷入诡异而糟糕的反复循环。恐惧会飞速蔓延,信徒们会开始质疑神明……万灵地母便会陷入自证的危机:
  无所不能的神明应当能轻易战胜在山林间肆虐的邪神与邪神眷属,可山林间随处可见的邪神与邪神眷属并未被战胜,那么万灵地母自然也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明。
  万灵地母会失去民众的信仰,莎布·尼古拉斯会以民众的恐惧为食,哺育着祂的幼崽,而那些被孕育而出的黑山羊幼崽又会肆虐大地,恐吓人们……一切都将陷入一个糟糕的死循环,最终导致莎布·尼古拉斯占领南洲,万灵地母失去信仰来源而陨落。
  可如今有了‘愚者计划’,事情就不一样了。
  南洲无知的民众看到了黑山羊幼崽遗留的痕迹,信仰却被引向了万灵地母,这个手段既稳定了民众摇摇欲坠的理智,又能收集大量坚定的信仰。
  民众们坚信这些在山林中游荡的触手是地母的根系,而不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未知物体,这种‘信念’巩固了他们的理性,在他们的精神领域筑造了厚厚的高墙,使他们对灵感的感知力降到了最低。
  而民众一旦对克系事件、克系存在缺乏感知,便能成为真正的‘绝缘体’,就算是克总在他们面前跳舞也能被看做是“长相古怪的丑章鱼因缺氧而翻滚”,人们不再害怕‘未知’与‘不可名状’,便也不会被克系怪物所触碰伤害。
  虚境与实境之间,就这么树起了一道维度之墙,民众被‘无知无觉’隔离保护在了实境之中,虚境里的怪物无法伤害他们,只能成为潜伏在阴影中的虚幻。人们安全了,自然就认为世上从一开始便没有敌人。
  既然没有敌人,地母的威信就不会遭受到挑战和质疑。
  即便那些诡异的触手会被认定为是地母的一部分,但形态上的改变并不会影响地母本身的状态——人们是那样坚定地相信着这就是‘地母’,于是即便地母与森之黑山羊打成一片,互相侵蚀,万灵地母仍然可以靠着这些信仰的认知,守护住自己灵台的清明。
  无论形态怎么改变、相貌再如何丑陋,在混战的意识之中,地母的人格、精神与自我已经被作为最终的答案写在了等式的右边。这样一来,无论过程中将会发生什么,祂的信徒已然确保最终胜出的存在一定是‘万灵地母’。
  这便能解释万灵地母现在的矛盾状态,祂的形态由于信徒的认知和森之黑山羊的入侵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意识却仍保有绝对的清明。
  “这简直就是作弊啊……”想通了这一切,莫驭忍不住感叹道。
  第1349章
  这就像是在做证明题,出题者已经将最终的答案给出,如今仅是要求证过程;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早已内定了选拔名单的面试,无论森之黑山羊多么努力,最终的名单上早已写下了万灵地母的名字;又或许,是万灵地母靠着祂忠诚的信徒们那最纯净的信仰,为祂自己设立了一个云端复原系统盘,这样一来,就算祂的本体被病毒侵蚀殆尽,也能在穷途末路之时选择一键还原重新刷机。
  当然,要达成最终的胜利,还需要把握许多细节——比如说万灵地母的信徒数量要远远超过莎布·尼古拉斯的信徒数量,比如说‘愚者计划’的持续进行绝不能受任何干扰,再比如说那些‘愚者’们必须全身心地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的‘异常’、就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能有……
  像这种复杂的布局计划要想成功,必然需要一路不断地顺着局势发展进行微调修改。一旦‘天时地利人和’中某项条件缺乏,就得以人力与智计补足。如若不然,一成不变的‘计划’最终唯一的功用就是告诉你,它和现实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如今万灵地母会主动向‘莫伊乌’发出见面的邀请,必然是在冒险者身上发现了什么能够左右战局的因素。莫驭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这群第四天灾玩家一直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关键,只是目前能清晰认知到这一点的存在并不多。
  阿姆特新城与地母堂总堂早已通过传送阵联系在了一起,领主大人不费吹灰之力、施施然从传送阵中走出时,纳布已经等在了此处。
  此时双星凌日的奇妙天相还未结束,即使从时间上来看正处于白昼,可地母堂外仍是一片漆黑。
  失去日光照耀之后,四周黑影摇曳、鬼影幢幢。风声呼啸之间,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以及冒险者们此起彼伏的尖叫、笑声和呼喊声。
  “喂!怪往那边跑了!”
  “封锁西北角!t住!t住啊!别让它跑了!”
  “嘿!捕捉到了新的坐骑!”
  “感谢限时任务,这波发了哈哈哈哈哈!”
  熟知冒险者心性的策划大人光是听他们的大呼小叫声就能脑补出外面混乱又快乐的场景,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便转身看向纳布:“我们走吧。”
  这个夜晚本应是怪物们的天下,无数的黑山羊幼崽迈动蹄状巨足,挥舞着触手状的长藤枝条踏出山林走入城镇;变异的绿褐色泥浆状怪物在地上缓慢地流淌、爬行,覆盖、吞噬着所有认知到它的活物;黑云状的肉块聚集体漂浮在漆黑的天空中,张开满是螺旋排布的尖牙利齿的丑陋巨口,水母触须一般的长鞭滑过每一间房顶,触须之上遍布的类似金属质感的钩状细丝在木板瓦片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宛如尖利的指甲划过黑板……
  腐臭的气味在城镇中蔓延,这些原本不敢暴露在日光之下的怪物与邪神眷属,在这三年一遇的黑夜之中终于迎来了它们的粉墨登场,它们从山林之中、从落叶之下、从泥土之中疯狂钻出,彰显着它们的存在,呼唤着人们的注意——一旦它们被人看见、认知、引发恐惧,它们就能散布污染,开始侵蚀这个世界,捕获那些心生恐惧的人类!
  ——本该如此。
  “静谧之夜是‘愚者计划’的最大阻碍。”纳布说着,他提着一盏油灯,引领着领主大人往地母堂深处走去:“这些怪物与邪神眷属都惧怕阳光,在平日里,它们不会冒险深入城镇。
  即便有一两只逃过了我们的防线,地母堂的司祭和雇佣兵也能及时地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它们解决。
  可在这个三年一度的晚上,怪物倾巢而出,单以我们的力量,无法制止这场怪物的狂欢。
  于是我们只能以别的借口,让人们喝下药剂,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之中。
  可这种做法并不是绝对的安全。人们的好奇心无穷无尽,总有一些聪明人好奇地违反指令,减少药剂的剂量,半夜偷偷爬起查探‘真相’……殊不知等待他们的不是真相,而是疯狂与死亡。”
  “就算不是刻意为之,也总有意外发生,”莫驭附和道,“这么大的动静,总有人会被惊醒,会目击怪物肆虐而陷入恐惧,单纯的误导和信仰已经无法解释这种异象。
  而在天明之时,更多的人们从睡梦中清醒,看到或疯或死或失踪的家人、朋友,看到破损的房屋建筑,总会有人心怀疑虑,提出质疑。”
  “正是如此。”纳布点头,“所以司祭们必须在天明之时便开始收拾残局,将各种不幸掩盖成正常的意外……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权益之计。而事实是,即便我们付出了所有努力,也无法保护所有人。”
  “别太悲观。”莫驭笑道,“我敢说,这一次的静谧之夜,一切都会很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那些邪神眷属与被莎布·尼古拉斯的力量污染的本土怪物们兴致勃勃地从它们藏匿的地方出来,正喜滋滋地打算跑进城镇大显一番身手,就遇上了一波比它们还要兴高采烈、武装到了牙齿的人类。
  一个个在周末晚间刚刚上线就接到了系统推送的限时任务活动的冒险者们神清气爽、喜气洋洋、摩拳擦掌,看向它们的眼神根本就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像是捡到了金子。
  “兄弟们!免费的坐骑这就送货上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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