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章
现在看来，这些汇报确实是淹没于文书之海中了，只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
“所以，你早就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莫驭肯定地道。
“是的。您和精灵王都是伊亚利恩所结识的好友，而我并没有阻拦伊亚利恩与外界的交流。一只困在笼中的金丝雀无法成为真正的神明，我既然在他的身上押宝下注，就必须给予他机会，让他接触世界，看清世上的真实，而非受教会之中那些诉之于口的虚言蒙蔽洗脑。”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我醒悟的太晚，在我重振旗鼓，与梅瑟斯大主教夺权之时，伊亚利恩的信念却在逐渐消失。我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行动之中充满死志，那时的伊亚利恩，心中没有成神的欲望，只有对同伴皆死而自己独活的愧疚……
那种表情，我十分熟悉，因为几乎每一天，我都能从镜子里看见这种愧疚。
我一度以为所有尝试都是枉然，甚至放任了他去魔法联邦对抗北域兽潮……如果他想死，至少也得死的像个英雄。”
他看向莫驭：“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出乎我的所料。伊亚利恩没有死，却一去不回。他的身影皆被白光覆盖，窥秘人们无法窥视，若他不是与邪神为伍，便是受到了某位更为强大的存在庇佑。”
莫驭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好奇到底有多少倒霉的窥秘人在这个过程中受到重创。
“在伊亚利恩叛教之时，我的下属、包括那些窥秘人们在第一时间就把他们所能收集到的、关于您以及您的冒险者的所有情报都呈报给了我。
您的身上确实有很多神奇之处——包括您突然恢复的外表，以及那些不知从何而来、不但拥有净化之力还能从死亡的彼岸一次又一次归来的冒险者们……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给整个世界带来了希望。
是我压下了所有的报告，只让手下静观其变……
请不要误会，当时我做出这个决策，也是纯纯地出于我自己的私心，而我现在与您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向您邀功请赏。”
汉斯·密尔顿中气十足地道：“事实上，我的所作所为极其有限。
我只是将一些可疑的报告混进了一堆冗杂无用的文书之中，我并未阻止光明神诱捕你们的游商，也并未向你提供任何帮助，我只是在那个欺软怕硬的教皇询问时，诚实地说出了您背后有着整个魔法联邦和菲利兹洛克家族作为倚仗的事实，打消了他们重兵出击的念头。
但您若能将这些情况一同纳入考量，我将不胜感激。”
莫驭抽抽嘴角，这位前·枢机主教，倒是和他所说的一样真诚直白，一点不带藏着掖着。只是莫驭明白，这位用的同样也是一种阳谋。
人家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久，从自己的过去讲到现在，就明摆着告诉莫驭，“我”不是真心和光明教会为伍，加入光明教会既是被骗、亦是无奈；是“我”帮你们遮掩了痕迹，打发了追兵，虽然“我”做得确实不多，但你就说有没有吧！
其实，对于伊亚利恩叛教之后，光明教会始终安静如鸡这一点，莫驭一直觉得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光明教会最后一名圣子如此高调的叛教，本应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结果光明教会却像哑巴一样吃了这个闷亏，硬是一声不发，就十分离谱。
可是，光明教会的离谱事儿多了去了，作为一个常年习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工人，莫驭当时也不可能上赶着去追问光明教会：“圣子都睡到我屋里了，你们怎么还不来打我呀～”
——咳，这么贱贱讨打的事，莫驭可做不出来。
直到后来奈亚拉托提普用游商搞出了三连幻境，莫驭才觉得画风正常了起来——哦，原来光明教会是在憋个大招，这可以理解，毕竟大招需要蓄力嘛。
但现在看来，除了当时占据异瞳之位的乐子神奈亚子外，光明教会并非完全没有注意到莫伊乌。只是圣剑骑士团的老大汉斯·密尔顿在其中悄无声息地压下了所有手下的报告。
底层的员工只负责观测，报告一交就完成了工作。而上面拿主意的高层们成天花天酒地，报告没有送到自己桌上，便说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庞大而腐朽、单线上传下达的组织，只需要断开中间一环，便约等于耳聋眼瞎，近乎瘫痪。
这样一想的话，尽管汉斯·密尔顿说的轻描淡写，但他的的确确为世界阵营初期的平稳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若是当时莫驭和冒险者们还未站稳脚跟就被光明教会大军压境狠狠碾压，就算不会全灭，也会是个元气大伤的惨痛下场。
“情况我明白了。”莫驭了然一笑：“我同意与您结盟，并愿意派遣冒险者们守卫文德维斯帕城以及城内所有想要与光明教会断绝关系的人们……只有一个前提，您必须向世界意识祈祷，并向世界意识献上你的忠诚。”
“世界意识？”老缄默者沉吟许久，似在斟酌，半晌，他缓缓颔首，“这是十分古老的信仰……也是众神的源头，我明白了。我答应您。”
第1397章
汉斯·密尔顿从梦境中醒来，他没有再多纠结，立刻从床上跃下，双膝跪地便开始对世界意识祷告：“远古的世界精灵啊，母亲的母亲，父亲的父亲，万物的伊始，请护佑着您的信徒与子民，降下您的庇佑吧！”
他忐忑不安地说完祷词，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遍之时，就听见一个中性的声音悠悠从虚空中响起：“我在。”
比起数百年来都毫无音讯的光明神，世界意识立竿见影给出的即时回复就像是一颗定心丸，汉斯·密尔顿悬着的心立刻就放下来了：“刚刚的梦境是真实的！那位领主大人果然未曾欺骗我！”
伴随着世界意识的回应，落入汉斯·密尔顿手中的，还有一块长方形的水晶板与一枚传送阵，而安放传送阵的方法也同时传入了汉斯·密尔顿的脑中。
老人家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仔细解读了一遍，立时大喜过望，连鞋都顾不上穿，两眼放光地夺门而出，赤脚踩在冰雪之上跑到了城主府前的大广场。
他足足捣鼓了好一会儿传送阵，才弄明白这玩意怎么启动。眼看传送阵随着他安放的动作沉入地下，闪过一道银蓝光芒后便消失无影，汉斯的心又有点儿虚。
“……成了吗？”他不确定地喃喃着，蹲在地上反复抚摸着那块地板，几乎想把那消失不见的传送阵挖出来再确认看看。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多久。数分钟后，一道银光闪过，一个魔法师打扮的冒险者突兀地出现在了广场上，然后是一位炼金术士、一位剑客、一位神枪手……
越来越多穿着清凉、装束奇特的冒险者们从传送阵里走出，他们叽叽喳喳说着汉斯·密尔顿听不大懂的话，脸上写满了来到新地方的好奇与茫然，兴致勃勃地围着这位老人打转，要求他发放‘任务’……
汉斯：“……”任务？什么任务？？
他手中捏着的那块长方形的水晶板忽地‘嗡嗡’响起，一份写满了字的图片说明在水晶板上弹出，汉斯定睛一看，竟是这水晶板‘手机’的使用指南。
这小小的一块水晶板的使用对他这位年纪就快赶上多蒙·蒙布朗的糟老头子来说极不友好，好在自来熟的冒险者们对这玩意一点也不陌生，架着他走进城主府就开始教他怎么用‘手机’发任务，甚至有好心的冒险者给了他一双鞋！还是毛茸茸的史莱姆拖鞋……等等，为什么史莱姆是毛茸茸的？？
汉斯·密尔顿迷茫地想着。
他在这半个小时里所受到的新文化冲击、接受的新知识比这几十年来还要多，在光明教会里待了大半生的老人家一时之间颇有些吃不消。
然而吃不消归吃不消，汉斯心里却还是高兴的：这些冒险者全都是超凡者，且看起来就很能打的样子，有这么多人在，就不怕超凡者人手不够，保护不了普通民众了！
多年以前无法守护族人与至亲的痛，一直是汉斯心中的结。后来他为了在教会中一路向上爬、获得更多的力量，也不得不违心地对光明教会的恶行视而不见……就算他并未直接动手参与，可依然觉得自己的双手染满血腥。
现在，脱离教会的他终于可以遵循本心而行，再也不用因自己的【概念】受光明神辖制！这一城的子民，他定是要好好护下，绝不会重蹈多年前的覆辙！他不会再允许无辜的人们和他一样尝到失去至亲的苦楚！
想清楚这些的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境界都有所松动，似是还能再往上进一步！
“原来如此，一直限制着我的境界的，是我那被封存、埋葬的本心、是我所背叛的自我！我只执着于死守我所持有的概念，却忽略了我已经渐渐偏离了我的基石！
无论我怎么缄默，错的就是错的，恶行便是恶行！我不能说谎，更无法欺骗我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