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陈自寒听罢,“蹭”的一下便站了起来,立刻移动带领着侍卫和徐钟隐走到门外。
老妇身着粗衣麻布,两鬓苍苍,瘦如干柴,皮肤皲裂,饱经风霜。满身浑浊、肮脏不堪,唯独瞳孔却炯炯有神、澄澈无辄。
“陈府主......”老妇望向陈自寒后,“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且信我,我是......萧氏门下者......”老妇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抓住了陈自寒的衣袍下摆,盎求道,“我叫萧玉京,是萧氏门下萧楮风的妹妹。”
第37章
晏平十三年, 寒冬,猎风萧瑟, 四下寂寥。
少女身着锦衣绿罗裙,披着加绒斗篷,冒着风霜,踏着雪雨,纷纷然奔跑到锦衣人身前。少女眉眼明媚,轻跃的目光犹如飞蛾扇动翅膀一般,闪烁着点点的微光。
锦衣人见少女飞扑到自己身上, 于是俯下身抱住了对方,踩着被风霜擦拭过的青石板, 抱着少女转了几个圈。
“玉京......”锦衣人用指尖拂去了萧玉京眉睫上的霜露, 突然间笑了。
这一笑, 春风化雨,就好像他卸下朝中的包袱,本以为萧府中人烟尽失,新一年又是留守空宅, 没想到刚踏进门槛,还未到正堂, 就看见萧玉京穿过重重屏障,立刻扑到了自己的身上。
“哥哥!”萧玉京捶打着萧楮风的衣服, 而后攥着萧楮风的手来到了庭院处。
庭院中心种着一棵大槐树, 已是寒冬腊月, 树叶凋敝。粗壮的枝桠上用粗制的麻绳串起来, 构筑一块木板,是一个秋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萧玉京抬手拂去了木板上的雪, 冰冷的雪和温热的掌心磨合在一起,惹得萧玉京的指尖都越发红润。待白雪拂落在地后,她抬脚跳上秋千,用尽全身力气,将秋千荡漾起来。
萧楮风在旁边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看着萧玉京在寒冬风雪中荡着秋千。衣摆飘扬,又是青绿的色泽,斗篷所过处,拂过白雪,好像青山从此生。
他让家仆拿了点热茶和糕点,放于长椅的另一边。
“玉京。”萧楮风凝视着萧玉京如同蝴蝶一般的身影,道,“爹娘回清河了?”
萧氏在清河可谓是世家大族,随着萧楮风从地方武将因工作出色,升官加品一路顺风顺水来到晏都,进入朱红的宫墙里,成为了一代禁军统领。
于是,萧氏上下便花重金在晏都城南给萧楮风铸造了一处豪华大气的府邸,富比王侯,甚至其麾下禁军也常常定居在府邸后院。
“对啊。”萧玉京眨了眨双眼。
秋千慢慢地停了下来,她找家仆借来坐垫,铺在了秋千上,她从站立变成坐立于秋千之上,双腿蹬地,秋千又开始荡漾起来。
萧玉京对上萧楮风的双眼,继续道:“爹娘是想带我一起回去的,可奈何——”她顿了顿,而后对萧楮风莞尔一笑,刹那间惊蝶翩飞,又解释道,“可奈何我想等哥哥回来,我们好一起去清河看看爹娘。”
闻言,萧楮风只是疲惫地按住了眉心,不声不响地揉捏着,略显倦怠的姿态,惹到萧玉京有些担忧,她瞪大眼睛打量着哥哥。
“过几天......我亲自安排车马送你回清河,兄长我呀,就暂时不去了。”萧楮风叹了口气,语气悲哀,“眼下朝中局势不稳,近期也有些许不平。我怕我禁军统领一旦朝天子请了假,恐怕宫墙内没人镇压,会出大事。”
“那......”她内心纠结,百转千回。
萧玉京听完,思索了一阵。良久后,她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双脚稳稳地落到地面上,挺直胸脯,拍拍手掌,看似胸有成竹。
“哥哥,我留下来陪你。”萧玉京攥紧了萧楮风的掌心,他的掌心比自己宽大几分,温暖如昼。
这一握,倒是使萧楮风心下安定了一阵。就像是许久以来飘零亦久的蓬草突然找到了依附之人,便紧紧地黏在了那个人的身边。可是蓬草永远都不知道的是,一时的安稳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有不慎,前功尽弃,连带众人,皆都无果。
“玉京,你太小了,涉事未深,你不懂朝廷权势之间的险恶。”萧楮风劝说道。
谁料,萧玉京根本不在乎萧楮风当时当下所说的任何话语,义正词严为自己正名。
“其一,我年岁不小,已经十八岁了。爹娘说了,新年之后,就让我成为萧氏家主,连带着晏都一代的萧氏府邸,和你一起管理禁军之编制。”她从书房里抱来一堆兵书文书,平铺到萧楮风面前,又道,“其二,我饱读兵书文书,通晓《孙子》也博古《诗经》,身怀兵马之力,也有捧玉之身,对于权势艰险,玉京怎会不知?”
看萧玉京这么说完,萧楮风的眼里流露出对于萧玉京的敬佩。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然而萧玉京自己对此却不闻不顾。
她有时候在街上看着大红轿子摇摇晃晃,布场豪华,从未表明艳羡之意,相反她却觉得轿子里的新娘子很是可悲。明明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嫁为人妇,未老先衰,萧玉京不禁怜悯起那些新娘子来了。
“玉京,那么现在兄长对你说的,你只可记在心里,切莫告知与他人。”说罢,萧楮风便给周围的家仆使了个眼色,家仆领会,立刻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
三个时辰前,晏都宫城内,齐门殿内,灯火通明。屋内两个身影正对坐着。耳畔传来黑子白子落于棋盘的“当当”声。
“张大人如今居然有闲情逸致同我下棋,实在是令人惊叹。”陆自成双指夹住白子,“锒铛”一声,白子落入黑子一旁,“只是张大人的技艺确实不如泽凛我,有待改进。”
说完,陆自成抬起手,将一旁的黑子推下棋盘,而后看着黑白密布又分明的棋盘,歪嘴邪魅地看着张修明。
“我赢了。”陆自成心若磐石地说道。
张修明率先鼓起了掌,掌声流动也使着烛火跳动起来,起伏犹如人们的心跳。两个人各怀鬼胎,同聚于齐门殿,趁着空无一人的熹微天色,两人表面上闲敲棋子,实在内地早已风波云谲许久了。
“既然输给丞相大人,实在是在下的过错。”陆自成捋了捋胡须,又道,“不过下次,我会让张丞相赢的。”
张修明冷哼一声,而后他整理好棋盘,替两个人倒好热茶,却谁也没有动过。直到一炷香时间耗尽,张修明才冷不丁地看口:“世事如棋,一梦浮生。我以身相救北明,却不料北明把我当走狗。”
“哈哈哈哈哈......”陆自成捧腹大笑,“我本以为,今日丞相和御史齐聚一堂是有重视商议,没想到就是陪张丞相下一盘无聊的棋,然后再听张丞相伤春悲秋一些往事。看来陆某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亦不枉此生。”
“非也!”张修明抬高音量,而后又道,“并不无聊。你可知道现如今朝中,于我而言,影响权势最大之人是谁?”
话语罢了,陆自成倒是先愣了一下,随后突然从口袋中拨出来一块金元宝,摆放在桌子上。在火光下,这块金元宝倒是显得更加地熠熠生辉。
张修明微微皱起眉头,眯起双眼,从陆自成手中夺过金元宝,放于自己的手掌上,观摩了一番。
他的指尖一边摩挲着金元宝光滑的表面,一边道:“陆某真不愧是我的交心知己。”
“以钱之名,买通清河?”陆自成压低声音,十分淡定地道。看来,他对这个结果,也对张修明这番举动并不足为奇。
“萧氏有钱,同样他们一大家不懂得何为‘知足’,在钱财万贯的同时竟然还想着金银珠宝。”
张修明将金元宝放到桌子上,金元宝就这样立在了张修明和陆自成中间,犹如刀山火海一般,谁都不愿再去碰它。
“萧楮风身为朝中禁军统领,有于晏都城南处有一块地,私养禁军。”张修明斜眼望去,恰好看到窗棂处有一道人影,飞快闪过。
于是他赶快抬手熄灭烛火,趁机将桌面上的棋子和棋盘打落,弄出很大声响,随后从衣袖里拿出一柄飞刃,扔出窗外,很快窗户纸上便撒上了一滩血水。
陆自成只身站在烛火昏暗处,满身尘埃,滚烫依旧。
他道:“方才是谁?”
张修明摇摇头,大功告成似地摆摆手:“不知是那个民间组织派来的刺客或者密探罢了,已经杀掉了,咱小点声。”
“也许萧楮风未曾有过谋反之心,但眼下北明并不是单一的风平浪静。晏平帝胆小式微,虽然不染纸醉金迷,酒醉之色,然他行事犹豫不决,萎囊退缩,实在是令我无法再辅佐其手。既然是个烂摊子,我倒想联动禁军和御史台之力,杀掉晏平帝,我来成为一代国君。”
萧楮风没有谋反之心,但并不代表丞相和御史台的每个人都是清白的。
“荒唐。”陆自成不明觉厉地“啧啧”嘴,有补充了一句,“荒唐!大荒唐!太荒唐!你真的以为我们御史台和禁军就会轻易被钱财收买?佐为高位者,钱财从来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