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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将军 第742节

  “放下!”
  天策卫见高力士敢“反抗”,就欲抬弓的时候,被李瑄喝止。
  他知道这是手无缚鸡之力,连弓都无法拉开的高力士。
  在成长的道路上,高力士对李瑄的帮助很多。
  虽然高力士也有一些收受贿赂的毛病,但举荐的多是能臣,比盛唐那些横行霸道的宦官强太多。
  更何况李瑄父亲李适之的宰相位置,就是高力士举荐。
  “力士……”
  高力士一直到达龙辇旁停下,李隆基轻喊一声,路遥知马力,这才是他最信任的人,始终不离不弃。
  他难过于没有让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高力士,安享晚年。
  “李七郎,你扪心自问,圣人待你如何?即便你罢相,圣人依旧为您保留再拜相的希望?”
  高力士也认出李瑄,下马对着李瑄斥责道。
  李瑄对高力士的斥责置若罔闻,他趁此时机举起手。
  他身后一半亲卫翻身下马。
  李瑄也从马上跃下。
  径直走向李隆基的龙辇。
  见月下的身影晃动,李隆基强提勇气,从龙辇上起身,在高力士的搀扶下,来到龙辇的最前沿,直起身子。
  微风吹来,明明很轻柔,他却感觉到一股彻骨之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
  盔甲之下,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上,似乎有一股执念。
  还有明亮的眸,可以与月亮争辉。
  以往他看李瑄,有俯视的眼神,李瑄有仰视的神色,他觉得自己的气势高李瑄一头。
  就像是凤凰与麻雀一般。
  现在说不上谁是凤凰,谁是麻雀!
  “臣天水王、尚书右仆射、骠骑大将军、安西北庭节度、经略大使李瑄,拜见圣人,救驾来迟,还望圣人恕罪!”
  李瑄走近前后,向李隆基一拜。
  李隆基已经免去他的官职、爵位,但他还是以原有的职散勋爵自称。
  “拜见圣人!”
  未下马、已下马的天策卫,都随着李瑄的话落向李隆基一拜。
  “李瑄,朕可曾亏待过你?”
  李隆基知道李瑄惺惺作态,他在凌乱之中,恢复一丝尊严,指着李瑄质问道。
  这是他做梦都想询问李瑄的话,现在终于能畅快地向李瑄说出。
  “承蒙圣人青睐,臣入军以后直接为副将,半年为主将,不足一年为兵马使,两年为副帅,不足两年为正帅,三年兼两帅印,四年携四帅印,五年拜相。这种恩典臣铭记于心!”
  李瑄向李隆基一拱手,没有否定这种事实。
  更没有强词夺理说他的地位是用功绩换来的。
  从一开始,李瑄就是“天策上将”的计划,他曲意迎逢,使一些人称他为“媚上”。
  但赫赫武功,文采斐然,堵住悠悠之口,被认为这是李瑄的生存之道。
  “朕没有给你荣华富贵吗?”
  李隆基又问道。
  “封天水王,赏资亿万,荣华富贵,已至极限。”
  李瑄面色平淡地回答道。
  “你的后代如何?”李隆基再问。
  “臣之儿子出生后就有四品官在身,女儿为郡主,尊贵倍至。”李瑄回答。
  “李七郎,那你为什么还辜负朕?举兵叛唐?”
  李隆基质问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想问道话。
  功名富贵,全部给予,这种背叛遗臭万年。
  他否定李瑄是救驾而来。
  如果河西、陇右之兵可以调动,他也不至于落到这副田地。
  天子降尘,这是耻辱!
  “臣不曾叛唐,只是想挽救大唐。臣辜负圣人,但不想辜负苍生。”
  李瑄义正言辞地回答道。
  他被骂只是一时的,只要他践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身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在这一世就是辉煌的。
  他知道后世的价值观,只要他变革完成,哪怕是极小一部分,他都是永垂不朽的。
  人们鄙夷背叛者,是以为这是盛世。
  但也不想想李氏的江山也是背叛中得来的。
  他不可能因为世人以为的错,而不去做。
  安禄山的引子已经爆发。
  他不能看天下大残再出手。不能再隔岸观火,收渔翁之利。
  他要以最小的代价,结束叛乱。
  “你……你说是说朕辜负天下?”
  李隆基代入情感,不敢置信,指着李瑄说道。
  他虽有过错,五十年来励精图治,不能容忍李瑄一句话就将他全部否定。
  辜负天下苍生,这么大的帽子,谁能忍受呢?
  那盛世的主旋律,是他弹奏;那诗词的风华,由他提倡。
  他继位的前几年有多节俭,他自己最感同身受。
  “民间有《神童鸡诗》,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因为圣人喜欢斗鸡,因而斗鸡的贾昌得到宠信……窥一斑而见全豹,类似的民谣数不胜数,但圣人却听不见,只知道听盛唐气象。朝廷之中,杜琎、李岘、赵奉章这种忠臣义士不受重用;反而杨国忠、吉温这样的人能飞扬跋扈。圣人在十年来参加过几次朝政?地方官吏的任免,奸臣可以轻易把持。靠贿赂得到太守、县令的人,能爱戴百姓吗?他们一定会百姓身上得到更多民脂民膏,他们与豪强狼狈为奸,吞并郡县的土地。”
  “当天下间都是农奴,百姓再无耕地的时候。便是百姓揭竿而起的时候。那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会将大唐推翻碾碎。”
  “圣人不食人间烟火,住在琼楼玉宇间,哪懂得人间的疾苦?”
  “天子者,民之表也。当以民为天,而非视自己为天。太宗皇帝都说过,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关中两个多月大雨,圣人不敢登楼看一眼,是怕见到什么?杨国忠强征士兵远赴南诏,咸阳桥上的哭声,圣人可听到?圣人只能闻到朱门中的酒肉香味;听到梨园弟子的奏乐;看贵妃娘娘的《霓裳羽衣舞》……”
  李瑄用事实告诉李隆基他为什么会愧对天下。
  “这是荒谬的话,危言耸听!”
  李隆基矢口否认,他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
  “圣人今至马嵬驿,应该知道臣并非危言。臣敢问圣人,你总说安禄山和臣是你的左膀右臂,但安禄山有什么样的功绩,敢于我相提并论?土护真水的失败,换做任何一个将领,你都会罢免他,可单单没有追究安禄山的过错。河陇、河朔、西域的将士,没有一个心服口服。”
  李瑄开始回过来质问李隆基。
  “安禄山已是叛贼,不要再提他了。”
  李隆基似乎是不想提安禄山,这也是一种遮掩。
  一个边帅,在同一个地方任职十五年。
  只要安禄山不蠢,范阳城门口的一条狗,都会姓安。
  不患寡而患不均。
  安禄山未成为范阳节度使前,他的功绩只能算一般,而且不久前因轻敌冒进全军覆没,然而安禄山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屡屡得到升迁。
  这是将士们心里不平衡的地方。
  “杨国忠弄权,祸乱天下,残害忠良,无容人之量,致使阴阳失衡,满朝的无能庸才。我本调走张虔驼,化解阁罗凤与大唐的矛盾。但杨国忠拜相的时候,两次远征南诏,使数以万计的大唐儿郎旷野捐躯,那杨国忠谎报得胜,圣人的心底难道没有一点底吗?”
  “无数家庭妻离子散,这是杨国忠的责任,还是圣人的责任?”
  李瑄再次向李隆基说道,语气深沉,富有磁性。
  即便李隆基站在龙辇上,李瑄也昂首挺胸平视。
  他明白李隆基心中是畏惧的,只是不想承担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大唐由盛转衰,李隆基是毫无疑问的第一责任人。
  靡不有初,鲜有克终。
  人们总说李隆基如果天宝初年,或者开元末年死去,就能成为比肩汉文帝一样的千古明君。
  但自开元十三年泰山封禅的念头升起以后,他就满足于现状,沉浸在自己的丰功伟绩之中,忘记初心,变得奢靡。
  “朕错信杨国忠!”
  李隆基又用一种搪塞的言语敷衍李瑄。
  这番话令他无地自容。
  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用错杨国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不可能将杨国忠罢免。
  “圣人宠信五杨,使五杨无所顾忌,恃强凌弱。长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对其深痛恶绝。卖官鬻爵,是汉灵帝时代的事情。圣人任由几名妇人参与升迁之事,而汉灵帝卖官鬻爵,财富归于国库。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卖官之钱财,用于装点自己的豪宅,国家之资,就这样化为流水,荡然无存……”
  李瑄差点就说出李隆基比起汉灵帝还不如。
  事实上,李瑄也认为后期的李隆基不如汉灵帝。
  只是大唐积累的家底太厚,比不上东汉豪强遍地,国家陷入泥潭。
  五杨对国家的灾祸,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的。
  “汉灵帝怎配和朕相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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