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既然对方能撕走藏书阁中《北行识妖录》原件的那一页,向来对方自然也不会留着其他的副本记录。
就这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那晚拎着屈嘉隆逃窜的谭芷竟然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岳莫隐的面前。
看着跳到100%的任务进度,岳莫隐强压下自己愕然的情绪,毫无破绽地邀请谭芷和屈嘉隆与自己和谭盛风共进晚餐。
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所以绝大多数前辈对于“下一位被“系统”选中之人【获取飒踏作为武器】然后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最后走到【斩杀当世妖王】”一事并不乐观。
至少在他们看来, 跟近在咫尺的巨大成功比起来, 这点小小牺牲和委屈是完全无足轻重的。
唯独丘岿对岳莫隐的为难表现出了几分共情。
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岳莫隐在后续的行动中还是严格执行着当初商讨出来的计划一步又一步地“勾引”着谭芷, 试图让对方主动露出马脚。
可他如何能料得到, 早在自己在谭盛风的帮助下意外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前, 谭芷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现在想来, 那句自办公室出现的妖兽口中说出的“你好”,以及从那被砍得不成样子的鸟型妖兽妖核中传出“好久不见”,都是谭芷给到岳莫隐的预告。
至于她为什么不直接对当时还如雏鸟般轻而易举就能被置于死地的自己下手,非要等到自己已经成长为了足以被称为劲敌的存在后, 再来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手腕解决自己,岳莫隐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事已至此,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他只想知道谭盛风在哪里,以及现在对方是什么情况。
万幸的是,如今事态还没发展到尘埃落定,岳莫隐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都能想象到在自己放弃去提交今晚所见到的如山铁证,而是去找谭盛风时,存在于“系统”之中的那些前辈会是怎样地无法理解,会如何捶胸顿足痛骂出声。
然而同样的,这些他也不关心了。
时至今日,斩妖对于岳莫隐来说已经远没有之前还在探索这个困扰了他前二十多年人生的系统时那般重要了。
从以“风到碗里来”的身份出现,到虽然带着点强制属性但正式站在自己身边,谭盛风潜移默化地占据岳莫隐的大半关心。
生而为人,铁肩担道义是一事,红尘共白首是另一事。
至少在岳莫隐这里,这两者永远不会,也不应该被摆在一个天平两端去称重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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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次或在明或在暗的实地来访,再加上之前与谭斯言对于节目内容的长足沟通,岳莫隐对谭家界内部的格局布置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
但相较于在这里度过了许多个寒暑假的谭盛风来说,他的这种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他总不可能发动其他人一齐去寻找主动藏起来了的谭盛风。
好在他同样很了解谭盛风。
在之前灰绿“花溪”自述完她在丘岿死前所看到的画面后,终于了然的丘岿便找了个机会单独向岳莫隐交代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虽然‘系统’的可塑性相当大,但有一些限制是创始者设定下的。后来继任者无法忤逆的。”
在与岳莫隐多次接触后,丘岿逐渐掌握了如何使用相对现代的词汇与对方交流。
“其中一条就是,斩妖人不能接受任何的‘背叛’。这位创始人非常坚定地认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观点。”他平静地陈述道,“而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对妖兽的判定标准就是……”
“因为摄入了过量的炁而在体内生成了炁核进而可以运用炁的生物。”岳莫隐答得非常准确,与《妖与斩妖术的起源》中所写的对于妖兽的定义半个字不差。
丘岿点点头,“斩妖人因为天生体内带有完整的炁脉回路,并不会存在炁堆积在一处形成炁核的情况。”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假如被系统选中的人体内出现了炁核便会立刻被系统判定为妖兽,进而遭到反噬。
但炁核不一定是需要天然生成的,也可以是被植入的。
对于谭芷这种级别的妖兽来说,分出一点妖核给别人完全不痛不痒。
这就是谭芷所说的“二选一”的真相。
这也是当年丘岿暴死的真相。
一方是斩妖人,一方是新生的“妖”。
斩妖人斩妖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对于新生的“妖”来说,除非能找到足够强劲的躯体将妖核转让出去,否则就将面临曾经同伴的无尽追杀。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同样无可指摘。
岳莫隐没有出言安慰些什么,只是淡定地燃烧着积分,等待丘岿慢慢消化自己遭到了暗算以及背叛的事实。
好在丘岿也没让岳莫隐等上太久。
没有痛骂妖兽的狡诈残忍,竟使计让同类相互残杀,也没有唾弃自己亲信的贪生怕死,弃大局于不顾。
他只是淡淡地对岳莫隐嘱咐道:“你要小心。招式从来不在于老旧,好用最重要。”
“知道。”岳莫隐望向远处正在配合着主持人的流程对于几位调查员嘉宾所选择的图纸进行点评的谭盛风,眼神深沉。
大抵是学习了岳莫隐的思路,触景生情的谭芷选择复刻了当年的计谋。
只不过这次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当代的天选之子岳莫隐,以及他最为信任的谭盛风。
就算谭盛风并没有得知全部的前情,但此时他一定非常清楚自己的不同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而以他的性格,一定躲藏起来,藏在一个不会影响到任何事物的地方自行了断,让岳莫隐安心地去完成那最后的系统任务。
如果以谭盛风当前状态下十五分钟的足力可及的范围为半径,然后按照“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任何事物”为核心去筛选的话……
想到这里,岳莫隐立刻行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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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平躺在石台上谭盛风方才勉强恢复意识。
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连带着炁脉回路都被撕裂开来,然后被在每一道裂隙强塞了数段记忆后,又重新被暴力地缝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一个美妙的巧合,此时那些数以千计的记忆占据了谭盛风的所有注意力,以至于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尖锐疼痛都被压了下去。
虽然这些记忆的视角不一,所见证的时代也不尽相同,但谭盛风知道,它们一定是属于谭芷的。
哦,不对,应该说是化形为谭芷的那只妖兽的。
或许是因为生命太过于漫长,以至于谭盛风一开始所看到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相对单调乏味的捕食与躲避被捕食。
而某个阶段后,他能看到的画面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人,准确说,是斩妖人出现了。
紧接曾经只被记录在教材上的画面宛如被慢放的胶片电影那样,一帧又一帧地在他的眼前划过。
不同的是,此时谭盛风是以妖兽的视角在审视那一场又一场各有胜负的战斗。
此时的谭盛风还能坚定自己的立场,直到……
“喂,你年纪轻轻,来这深山老林干什么?”
“天冷,来喝口酒水暖暖。”
此时谭盛风的视野中出现了年少外出游历中的梅临渊。
“三分钟,告诉我你的决定,过了这个期限,就算是我上了你姐姐的身,也保不下来她的孩子了。”
是守在梅饮芳产房之外的梅临渊。
“不是说自那之后再也不用我插手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谭芷……是个挺可爱的名字呢。”
这次是看着谭斯言在自己身前长跪不起的梅临渊。
看完这三段回忆后,谭盛风的感情变得复杂了起来,总觉得有种说不上的酸涩搅得他心脏生疼。
此时谭芷那略显朦胧的声音自混沌的杂音之中骤然响起,“我说,你一个会用【椿龄无尽玄】的斩妖人,应该没这么脆弱吧?”
她的那双高跟鞋轻巧地次第落在了谭盛风的身边,发出了“笃”的两声脆响。
“本来你可以不用遭这种罪的,可谁叫之前你的岳郎把我施放在你身上的炁术解了呢。”她蹲身惋惜道。
以此为转折点,之前那些“回忆”悉数被压了下去,转而周围环境中的大量的信息涌进了谭盛风的感官。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于人类的去认知世界的方式。
“欢迎来到妖兽的世界。”看着睁开眼的谭盛风,谭芷摊开双手,围着谭盛风走了一圈,最后一个停步将双手背到身后,“如何评价?”
然而此时的谭盛风依然处于适应的阶段,根本轮不上去调动思维去评价些什么。
谭芷其实很想借这个机会采访一下谭盛风的,毕竟这种初为妖兽的经历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可惜时机着实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