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姐姐的亲事后 第183节
“皇上今年身体不好,只能太子监国,又六十大寿在即,其实北戎二王子送往玉京,便是最好的贺礼,可太子还是命工部为皇上修建行宫用以贺寿,至于那些灾民,已经不能入朝廷的耳了。”
温竹君定定看着张炳之,目光冷冷,心里知道他在挑拨,但她又无话反驳。
“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炳之咳了声,“夫人聪慧,其实已经想到了吧?不然当时你也不会帮着让那几个粮商露出尾巴。”
他缓缓起身,朝温竹君拱手一礼,郑重道:“夫人,你夫婿霍伯远擒获北戎二王子的时机太巧了,战事停的太快,若是再迟一点,这里的事儿定能上达天听,至少能运来粮食,我也不用来找夫人,可惜太子速度也快,竟然将他直接派去他处,我也是实在无法可想,夫人见谅,北地荒凉,此时只有抵抗北戎的大英雄、霍伯远的夫人在,投鼠忌器,这里的百姓才有可能活命……”
温竹君嗤笑不止,坚决不领这么大的名头跟祸根。
“张大人的话避重就轻,真是高明,您跟太子之间的争斗,怎么就扯到我跟我夫婿身上?胜仗难道还打错了?今日之过,难免不是往日之失,张大人不如多反省自己,少指责别人,或许今日局面不会这么难看,也不用把灾祸强加在我一个女人头上,那些百姓,不正是张大人往日种种的果?”
她不等张炳之说话,便笑道:“当年平叛肃州,张大人与我夫婿之间,难道也是因为时机太巧?”
他们之间有仇,她凭什么帮张炳之?这让霍云霄怎么想?
张炳之面色微变,大约某些话刺中了他,眸中现出隐忍和痛苦之色,但须臾之间便平静下来。
“老夫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堂上对错难分,只能说,老夫所行皆是无奈之举,不后悔,也无愧于任何人,更对得起皇上,只可惜,如今我老了,皇上不需要,太子更不需要,往日种种,皆是为了朝堂,更为了皇上,没想到竟然成了我的罪状……”
他似是觉得话多了,便转了话头,“今日夫人骂我也应该,但肃州之事前情可鉴,夫人,丰州百姓万万不能步其后尘啊。”
温竹君怒目而视,心中百转千回。
肃州一事,霍云霄参与度确实太高了,他抢账册便是张炳之一党的大威胁,之后又被派去平乱,肃州的事儿也是因为他,彻底掩盖不住,封疆大吏都被斩首,会被人盯着,也不稀奇。
今日之事,或许时机很
巧,也或许是太子故意借机坑害张炳之,但难保不是张炳之一党的报应,坏事做多了,总有人会来收拾,乌合之众,如何能与一国之力抗衡?
只是,他们争斗,为什么又是苦百姓呢?
这棋盘上,有百姓吗?
张炳之见她半晌不语,连忙道:“夫人,我与太子之间的嫌隙,和百姓没有关系,今日之祸,我的下场,他日自有定论,无论是福是祸我都会受着,但百姓无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丰州步了肃州后尘,夫人,如今朝堂上唯有霍伯远的事儿才是大事,他是平定北戎的大功臣,便是太子也不能忽视,加上你们夫妇与东宫关联颇多,夫人若是真的走了,那么多百姓再无法子可想,该如何活命?”
温竹君咬紧牙关,沉默不语,表面镇定,心里其实早已波澜起伏。
她跟太子相处过,他那个人心机深沉,智谋双绝,凡事走一步看三步,浑身都是心眼子,如今他大概不是不想争,而是压根不愿为张炳之争。
甚至不惜丢掉北地的一些百姓。
难怪张炳之一来就拿粮商的人头,怕是来之前就知道这个结果,此事了结后,张炳之的下场不会太好看。
可这一切,真的就都是张炳之的过错吗?皇帝隐身了吗?太子揪着他不放,真的全是为了百姓吗?
说到底,什么皇帝爱民如子、仁爱治国,什么太子宽和仁厚、温文尔雅,都是人设。
天下,都是他们那些人博弈的棋盘,反正,苦一苦百姓,他们就什么都好过了。
“那我留在这,便有粮食了?张大人怎能如此肯定?按理说,郑侧妃才更有用吧?”
张炳之一怔,“夫人是说郑侧妃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他摇了摇头,“夫人何必明知故问?夫人和霍侯爷成亲数年,虽未有子嗣,但侯爷曾扬言绝不纳妾,还与夫人日日相守,可见你们夫妻感情深厚,恩爱非常,如今霍侯爷一句话,或许比我们这些罪臣喊一千句都有用,我们有罪,百姓何辜?”
温竹君思虑良久,才缓缓道:“这里最差的情况,会是怎样?”
她补了一句,“张大人请直言。”
张炳之淡淡道:“不会有肃州那么严重,但无数百姓身死,也一样令人感到沉痛,我不愿看到。”
温竹君抿唇,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再次打量张炳之。
“若我坚持要走呢?”
“那我也拦不住。”张炳之脊背挺直,寒风吹着他花白的须发,露出老人的疲态,“只是夫人,拜托了。”
温竹君是第一次见他,心里的感觉却很奇怪,并没有厌恶之感,反而有从前面对夫人时,说不上来的疲惫。
她看他转身,忽然道:“张大人,你为什么会留下来?”
张炳之本来已经转身走了,闻言忽然转头,眸光黯淡,苍白的嘴唇翕张,似有千言万语。
他轻轻笑了笑,温声道:“我老了,就算是我这个奸臣,最后再为皇上、再为北地的百姓,办件事儿吧。”
温竹君看着他苍老但坚定的步伐,心里莫名觉得凄凉。
到最后,竟然是张炳之来替百姓争?
真是一件意外,又叫人灰心的事儿。
第129章 捡漏的第一百二十九天从明天开始,我……
随着太阳高升,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俱都行色匆匆,缩着脖子,踩得积雪咯吱的响。
温竹君出了茶楼,看着脚下已经被人们踩的糟污的白雪,沉思良久。
青梨从马车里拿出鹤氅,给她披上,小声道:“夫人,咱们现在去哪?”
“回去吧。”温竹君叹了口气,随着光仰头,看屋顶依旧洁白无瑕的雪,伴着金光夺目耀眼,静默无声的俯视着世间,不由嗤笑了声,无奈摇头,“不走了。”
她在心里骂自己,没有这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一向谨小慎微,保命为上,这次万一真的出事,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可人就是这样,喜欢揽事儿,喜欢戴高帽子,喜欢搞拯救那一套,不可否认,她的确被张炳之说动了。
命如草芥,她再弱小也是人,心里更有深深的恐惧,按部就班、随波逐流当然没错,但若是自己也习惯了视若无睹,一旦彻底融入这个时代,那她跟那些人还有什么区别?
她还是她吗?
回家后,没多久,周三姑娘就急匆匆地上门了。
她眼角挂着泪,满眼含愧,哽咽道:“对不起,竹君姐姐,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温竹君见她一身薄衣,手冻得通红,连忙拉着她在燎炉边坐下,“怎么不穿件厚衣裳?”
周三姑娘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爹说我差点害死北地那么多百姓,叫我冻着清醒清醒。”
温竹君眉头一拧,“周大人怎么这样?他以为瞒着就是为大家好?以为延迟就能把事情解决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把责任推在女人身上?”
她都觉得这法子是死马当活马医,可现在这些人竟然全指着她留下能发挥奇效呢?太离谱了。
周三姑娘擦了擦眼泪,“不怪我爹,他也是没办法了,那些大人都害怕事儿藏不过年尾,我爹这官怕是真的做到头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拿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周三姑娘身上,“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周三姑娘瑟缩了一下,眼里忽然露出恐惧之色,忐忑道:“我被我爹送去受灾县了。”
她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了下来,“竹君姐姐,你别走,求你了,天寒地冻,我们还有炭能烤火,可那些人只能活活被冻死,还有不少人的家早就被洪水冲垮了,只能缩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饿死,他们,他们太可怜了……”
温竹君听的手一抖,原来当初说要遣返回乡种地,是这样的意思。
这些消息,连北地都传不出去,更遑论传到在积极为皇帝贺寿的玉京?
周三姑娘也是娇养长大,这次真的被吓坏了,一直哭个不停。
“……我刚去的时候,正好下了一场大雪,被冻死的人全都赤条条的,蔽体的衣物都没有,我问别人,难道连衣裳都没得穿吗?才知道他们身上的衣裳是被别人扒掉的,其实那些衣裳也是破旧褴褛,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哭得很伤心,是真心为那些可怜人流泪。
这世上,为这些无名无姓的百姓流泪的人,不多了。
温竹君听的心惊肉跳,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偏偏就像一幅画面在她面前展开,心里不由发堵。
这算天灾还是
人祸?
“我不走,你放心,我不走。”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意,霍云霄还在战场拼杀,他可曾知道拼命保护的百姓,在遭受这样的苦难?
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她帮周三姑娘擦掉眼泪,“你回去告诉你爹,让他放心,我不走了。”
周三姑娘用力点头,临出门的时候,还是扭头,可怜巴巴道:“竹君姐姐,你会不会怪我?”
温竹君笑了,“我不怪你。”
又是一场雪落下,便是丰源都开始有倒塌的房屋,冻死的百姓了。
周三姑娘又哭着上门,“城里死了六个人,咱们这都死人,更别提那些灾县了……”
她满脸伤心,“我爹还把家里剩下的粮食一半儿都搬去了总督署,这次怕是要饿死了……”
温竹君对古代百姓的抗风险能力,又有了新认识,实在太苦了,哪怕如今算是盛世,一点挫折就能全盘掀翻,日子苦的像是泡在黄连里。
“不会饿死的,秋蝉,你别担心。”
周三姑娘擦擦眼泪,“竹君姐姐,你听说了吗?张大人要斩杀那些贪墨义仓粮食的人,说不定就有粮食了。”
温竹君点头,“当然知道了。”
但她心里清楚,这也解不了北地危局。
北地许多义仓一开始就是空的,差点影响了战局,更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张炳之顺应皇命,一连要斩六个官员的脑袋,其中,就有他的门生旧故。
查抄出来的银钱和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
周大人这段时间是一直跟着张炳之的,此时满脸苦涩,看着雪地上的一抹艳红,还有人头砸出的雪坑,艰难转头。
“大人,钱呢?粮呢?北地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赋税也不少,怎么就换不回……”
张炳之瘦削的身影立在总督署大门前,寒风中挺立,花白的头发被吹得微微凌乱,望着玉京的方向,轻轻摇头。
“我老了,管不动了,那些人胡来也不禀报,我也不知道钱跟粮去哪儿了,不过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万一有心人听去,于你无益。”
周大人浑身一凛,低头应声,“是,大人,属下记住了。”
张炳之沉声道:“霍侯夫人既然说留下,那她之后要做什么,你要尽全力配合。”
周大人一愣,“一个女人,真的这么大作用吗?大人,会不会……”
“我也不知道。”张炳之面色平静,“总之,尽人事知天命吧。”
温竹君答应留下后,便开始闭门不出,给所有认识的人写信,最多的是写给霍云霄。
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她也只能承认,在这样的时代里,能活得体面痛快,的的确确是在依靠霍云霄,若她不是霍云霄的妻子,张炳之压根不会理会她。
眼看着年关将近,家里的粮食也一日日减少,她心里的不安也在与日俱增。
“夫人,东西准备好了。”青梨有些不舍,“以前送礼是送银钱,送首饰布匹,现在倒好,送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