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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医院里。
  宋津言一早便看见了怜南的名字,他的手指在鼠标上轻点,最后还是没有将病例再给林灿。以他对林灿的了解,要是在一起了早就宣传的满世界都是了,这么安静一定是对面拒绝的很干脆。
  一直等到换班,宋津言也没有见到怜南。在科室换好衣裳后,宋津言起身去了厕所,摘下眼镜洗了手之后,他眼底露出一抹疲倦。
  父母刚才给他打电话,让他今天回去老宅吃饭。工作已经很累了,他实在疲于应付。他根本不可能按照他们的想法辞去医院的工作去公司,先别说专业对不对口,他对于他们口中的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总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问他们他以前是怎么样的,他们又不说话了。
  宋津言也觉得很有趣,身边的人个个都在和他打哑谜。
  他的脑海中浮现几个月之前的一幕,他发现怜南跟踪他将怜南揪出来冷声说了两句。
  他只是对一个跟踪尾随犯多说了两句,那个跟踪尾随犯就红了眼仿佛随时要落下泪来,他收住下意识想帮他擦眼泪的手,脸上神情更冷漠了些,听见对面的怜南哭着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想如果有机会,他下次问问怜南,他该是什么样。
  第13章
  咖啡厅里,先礼貌告别的是怜南。
  人好像就是一瞬间长大的,起身告别的那一瞬间,怜南明白了许多事情。他无端又想到自己和宋津言都很小的时候,宋阿姨会温柔地牵着他们两个人的手,将他们带去花园玩一整个下午,带着他们洗好脏兮兮的小手,再带去客厅。
  比起记忆中那些冷冰冰的宴会,他总是见不到面的爸妈,宋伯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长辈,她待他总是如亲儿子一般亲厚。
  怜家和宋家挨在一起,两家生意上也牵连了不少,他和宋津言一起长大,关系怎么听都差不起来。实际上他们关系也很好,从小到大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宋津言,而宋津言这个人除了他没什么朋友。
  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怜南想。
  是来了a城重新同宋津言相遇之后,怜南才后知后觉,宋津言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人对爱的人会有滤镜,这一点怜南从不否认。可是抛开所有滤镜,宋津言在少年时代都是一个很耀眼的人。
  他总是站在宋津言身后看着宋津言,但他从未感到分毫的自卑,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宋津言会不断地不断地确认他还在身后。
  怜南也就突然想到,为什么少年时期如此耀眼的宋津言会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就像他的那只猫咪玩偶。
  就像他的那只猫咪玩偶。
  那时候怜南问爸爸,这个猫咪玩偶是我独有的吗,是只有我有吗?爸爸回答他说是,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喜欢很喜欢那个猫咪玩偶。
  直到有一日,宋津言送了他一只一模一样的猫咪玩偶。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单独将那只猫咪玩偶拿出来过。
  年少的怜南实在是一个不太会掩饰情绪的人,所以其中的不会很快被宋津言看出来了。宋津言挑选了一个他心情很好的日子随意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那时咬了咬口中的草莓冰淇淋,说出的话也带着一股酸甜味:“因为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那时宋津言安静地看着他,随后浅浅笑了笑,说了声好。
  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怜南才注意到,原来这一声好,就这样贯穿他们的青春。
  宋津言和那只猫咪玩偶当然不一样,没有独一无二的猫咪玩偶,他还可以有独一无二的兔子玩偶,独一无二的小狗玩偶,但宋津言不一样,宋津言只要站在那,就是独一无二的。可这些那时的宋津言可能不知道的。
  那两只猫咪玩偶后来也很安静地摆放在别墅的收藏室里,他收到的那一天曾经拿着两只玩偶去爸爸书房对峙,他哼哼地说:“爸爸,你又骗人,这才不是独一无二的。”
  爸爸脸上没有一丝心虚的表情,只是说:“怎么这么快就被我们怜南发现了。”随后就将他抱到腿上:“那爸爸要奖励怜南。”
  小小的他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后来家里的保姆收拾房间,不小心将那两只猫咪玩偶弄坏了。他有些心疼但是也不想责怪一直陪他长大的保姆阿姨,只能对一脸自责的阿姨说:“没事,坏了正好,一直忘了扔了。”
  过了好一会,宋津言打电话喊他出去玩。回来管家叔叔和他说今天宋津言来过,怜南那时只当管家叔叔记错了,如果宋津言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而是要电话喊他出去。直到现在,所有的故事串联起来,怜南后知后觉,可能那天宋津言的确来了,在书房外听了他说“坏了正好”的那一段,不知道想了什么又自己走了。
  怜南走在路边,眼泪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流下。
  他总是以为自己都忘了,总是觉得时间再走一走他就什么都不会留下了,但风吹开他的发丝,往事总是一缕一缕地涌上他的心头。像山间清晨的烟,一缕一缕的,摸不到,触不及,可只要睁开眼睛便能看见。
  同宋津言有关的记忆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所以他总是想不到也想不明白,宋津言是如何将他忘得如此干净的。
  将同他有关的一切都忘了,让宋津言的人生里面失去怜南这个人,宋津言关于其他事物的记忆还能连贯吗?或者,这只是宋津言对于怜南而言,怜南对于宋津言并不是这样。
  怜南摸着自己微凉的脸颊,泪水存在过的痕迹也很快被风吹去。
  他回到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住所——一个青年旅店。
  繁华的a市也会有不繁华的地方,比如怜南现在在的这一块。比起亮灯计划下光亮璀璨的市中心,这里更像怜南从前所想的人生一点。
  不算太明亮的路灯,破旧的老居民区,不远处正在修建的工地。来这里半个月,怜南没有认识任何人。房租是手机上缴费的,一个十九平的房子一个月800,和他从前那个地下室一样的价格。
  怜南用钥匙打开门,洗漱一番后躺在了床上。
  依旧很冷。
  小小的窗户白天透不进来什么光,但是能透进来很多带着寒意的凉风。怜南偶尔会想,如果到了夏天,不开风扇可能会很舒服。但很快又自己否认了这种想法,以a市的天气,夏天哪里有风呢。
  可实际上他心里在想。
  要在这里住到夏天吗?
  他这半个月想了很多,所以有了去挂宋津言号的那一趟。但是可惜,那一趟没有见到宋津言,他用了很多天鼓起勇气的“对不起”并没有说出去。
  怜南感觉自己像一辆废弃的绿皮火车,呜呜呜地停留在了很尴尬的拐角。
  他其实也懂宋伯伯宋伯母什么意思。
  于是怜南又睁大眼,思考如果宋伯伯宋伯母不说,他今天会不会如实和宋津言坦白这两年的一切?
  答案是不会。
  他甚至会把主动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还是那一句话,宋伯伯宋伯母和嵇辰不一样。他可以用最恶毒的话回击和诅咒嵇辰,但他不能那样对宋伯伯宋伯母。
  他们有什么错呢?
  这个一个怜南自己问出会觉得委屈的话,可事实如此,在这件事情上,宋伯伯宋伯母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他和宋津言。
  他们能指责一对爱子心切的父母吗?
  怜南听着自己同自己吵架,很难得地笑了出来,平心而论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可好像牵涉到宋津言,他的自私立刻褪去了一些浓度,有还是有,但开始分人物分场合了。
  怜南闭上眼,耳边是持续嘈杂的声音。
  好像隔壁和对面的两户人家又吵架了,因为什么,听不清了,但左右就是那么几件事情,公共区域的卫生,今天你上厕所上了太久,这个月的水电,怜南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这里很吵,有长期租住的,有只住一两天的,叽叽喳喳或者成倍的叽叽喳喳。怜南偶尔觉得,这些吵闹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是很新奇的体验,从前他确定自己还活着是靠痛感,现在靠耳朵就行了。
  梦里又是白茫茫的一片,怜南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想的足够透着,可梦里的人还是流着泪,他无法走近一步,人仿佛被分割成两个部分,明明梦哭的很安静,但怜南总觉得吵透了,比外面爆发两层楼的世界大战还要吵。
  神经衰弱的某一日,怜南决定搬走。
  他其实没有觉得怎么了,有时候他甚至会认真听一听隔壁怎么又吵了架,但是耳朵好像受不住了。他开始出现耳嗡耳鸣的症状,他没有再去医院,他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就有点不喜欢那个消毒水味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手上的钱,决定回一趟c市。
  *
  医院里。
  一连十天,宋津言没有再看见怜南的病历。
  他查询了一下系统,发现那天之后怜南没有再挂过号。一天不在他面前提三遍怜南就不舒服的林灿开始变得缄默,他偶尔感觉到注视的眼神转身回头,也再看不见怜南的身影。就这样,他非常安静地失去了怜南的所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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