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失去了宋津言的怜南还短暂地剩下几年呢?
如果嵇辰不说,直到他死,他应该也再见不到宋津言了。
宋伯母演的情深意切,当然不是因为是演的,那些厌恶、怨恨、诅咒,在牢狱见面的那日都是真的。正因为他觉得都是真的,所以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宋津言的死,他觉得一个父母不会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他错了,但这一次不会。
宋伯母这一次演的没有上次好,他好轻易就看穿了。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一眼就看穿了,然后一步就踩上去了。
毫不犹豫。
即便那么清醒地知道。
怜南慢慢地昏睡过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站在另一个命运的抉择口时,他又后知后觉现在的自己。
那么清醒毫不犹豫地踏入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或者是从一开始,在他还未意识到时,心就权衡利弊做好了决定。
第15章
这好像是寻常的一天,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津言在闹钟响前睁开双眼,洗漱锻炼之后准备出门去上班。这里的隔音很好,虽然对面在搬家,但其实隔着一扇门也只有一些窸窣的响声。
只是医生的本能让他对声音比较敏感,他才会知道应该要有新邻居了。
对门原先没有住人,最开始搬家的时候,他见过一次对面的房东。是在物业管理室,他去交物业费,对面的房东正在和物业吵架。
吵什么他没听,左右也就那些事情。楼层号蹦到他耳朵里,是他刚买下的房子的对门,他低头缴了费,转身就走了。
几年下来对面一直没有住人,对门的房东他也就见了那么一次。林灿曾经玩笑地提起要不然他来住他对面算了,也方便一起上班,被他婉言拒绝。
说到这里好像也算寻常。
宋津言上了电梯,按下写着"f2"的电梯键,电梯门开了,他平静地走到车旁,按了按钥匙,坐到驾驶位上。
然后……
他安静地在地下停车场呆了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车驶向医院的方向,宋津言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来往的车辆在这个城市呼啸着,初生的朝阳被林立的大厦遮住大部分光亮,人群拥挤而匆忙。
很难有人知道宋津言在这十五分钟内想了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到医院的时候林灿难得的早到。
太阳就是太阳,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林灿似乎没有被怜南的拒绝影响分毫,他毫无芥蒂地搂住刚来的宋津言,取笑道“难得,今天我比我们宋医生要早到。”
宋津言没有说话,只是翻开病历单准备去查床。林灿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只是在看着宋津言背影的时候想怜南究竟喜欢这小子什么,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怜南眼光真差。
得差到了一定地步,才能眼睛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这一个人,得差到了不能理解的地步,才能一点都看不到他。
一点都看不见,让他连欺骗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当然也不是什么勇气不勇气,就是没有盼头。
他其实告白之前没想过怜南是那种如果他不喜欢你,一点盼头都不会给你的人。
当然这是很好的品德,但林灿就是该死的想咬牙。他感慨自己的大度,但咬牙之后又只能摊摊手,告诉自己也还能做朋友。
毕竟他也只是肤浅地喜欢了怜南的皮囊,连带着喜欢了怜南这个名字,喜欢了怜南的一切。
想了想,林灿拿出手机,给怜南发了一条微信:“早上好,记得好好吃饭。”
等了许久,林灿也没有等到怜南的回复,林灿手摸了摸手机,也开始去查房。
怜南倒没有故意不回复,看见林灿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彼时,怜南从昏暗的房间里醒来,过了很久才缓缓站起身,走过去开了灯。
他垂眸拿起了一旁的手机,点开微信,林灿的消息在最上面。他点开,回了一句:“谢谢林医生,我会的。”
林灿那边大概不忙,五分钟后就又回复了:“那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怜南手在手机上敲了敲,从一旁的桌子上撕开一袋小面包,嚼了一口咽下去后再回复:“吃了,谢谢林医生。”
回完之后,怜南关了手机,白炽的灯光照在青年惨白的脸上,外面是昏暗的天,屋里面的灯却亮的可怕。
半晌后,怜南从沙发上爬过去缓缓关了一些,灯光瞬间黯下来一半,明明适才还刺眼,如今又让人感觉有些黯淡了。
怜南没有再动灯,躺下来缓缓蜷缩在沙发上,吃了一口的小面包被放在一旁,头顶的水晶吊灯映出很多张脸南的脸。
于是怜南就看着水晶吊灯中自己的眼睛,一直看到眼睛累了,被自然性地闭上停止。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靠着墙缓缓地坐起来。下午阿姨打扫的时候,他把沙发移到了离门很近的地方。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以前宋津言在时,他并没有觉得距离不可忍受,后面宋津言不在时,他身体每个细胞叫嚣着受不了但其实他也受住了。
现在……
怜南靠着墙,实在也想不明白。现在只隔着一堵墙,他如何又受不了了。
“宋津言……”
“宋津言……”
他呢喃着宋津言的名字,眼泪似乎成为了证明。
怜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但他一点都停不下来,明明宋津言现在就住在他的对门,可他隔着一扇又一扇门,只能垂头抱着自己哭泣。
没有人告诉怜南,他为什么会如此痛苦。也没有人告诉怜南,这个晚上怎么能这么漫长。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来时,怜南抬起头望向门的方向,手搭上去又收回来,再搭上去再收回来。
他眼皮颤抖着,最后还是没有打开门。半晌以后,对门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怜南站在门后,连偷看猫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蹲下身,随后坐下来,安静地靠在门上。爸妈教了他很多东西,但他们没有教他该怎么去好好的谋求自己喜欢的人。
怜南以前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他想要的自然会有人捧上来,他坐在缀满宝石的椅子上安静地挑选就好了。
入了春,天气有些复暖的趋势,阳光从怜南的头照到了怜南的脚,葵花的电话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怜南接通电话,葵花的声音随之传来。
“下午好呀,怜南。”
怜南开口,但发现自己嗓子是哑的,喝了一口水才又回复:“下午好,葵花。”
葵花坐在城堡前一片灿烂的花丛中,听到怜南的声音后,轻笑着问道:“刚起床吗?”
怜南摇了摇头,随后想起来葵花看不见,轻声开口:“不是。”他只是一天一夜没睡。
葵花倒也没有继续问,只是天南地北地说着一些话,怜南一一回答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
电话要结束的时候,怜南突然听见葵花喊了自己的名字。
葵花说:“怜南。”
怜南:“嗯?”
然后是一阵长久的寂静,明明刚刚还很好的氛围,阳光伴随着花香,温柔的低语和交谈,可这一瞬间全都变成了死寂。
突然,电话里面传来了葵花大笑的声音,葵花一把躺在花丛里,花连带着茎叶一起被压了下去,阳光灿烂地洒在葵花白皙的脸上,映出些许透明的光彩。
葵花笑着笑着,对着电话那头的怜南说:“我妈妈死了。”
*
刘珠花女士死了,跳楼死的。
跳楼之前刘珠花女士还特意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最好看的裙子,戴着那个男人送的最贵的珠宝,就那样跳了下去。
脸朝下,整个人摔得稀巴烂。
为了威胁那个男人,刘珠花女士不知道跳了多少楼,这次终于把自己跳死了。
酒吧里,葵花笑着对怜南说这些话。
怜南认真地看着葵花,葵花同他对视着,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她说:“怜南,我妈妈死了。”
怜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法对着葵花的眼睛说出“节哀”两个字,于是他只能张口又闭上,轻轻拍着葵花的背。
葵花显然也不需要怜南的安慰,她哭着哭着又笑起来:“你知道她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自然也是一句不需要答案的话。
葵花笑着说:“她说她恨我,说如果不是我的手废了,那个男人就不会抛下她,说我是个废物,我连累了她,说如果她生的是个儿子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葵花笑得越来越大声:“她恨我,她不恨那个男人恨我,怜南哈哈哈哈哈哈你听见了吗,她说她恨死我了。”
怜南手掐了掐自己,无从下手安慰葵花的情绪。他努力克服肢体的障碍抓住了葵花的手,轻声说:“别笑了。”
葵花笑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抓住葵花的怜南手也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