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和宋津言畅想过婚礼吗?
仔细想想,好像是没有的。
小的时候哪里会想这些,到会想这些年纪的时候,他们已经想不起来原来还需要办一个婚礼了。
怜南偶尔很无私地觉得,宋津言忘了也好。
那些本来就属于他一个人的苦痛,生生加上一个宋津言,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他漂浮在大海中,宋津言像那块他仅有的浮木。
浮木要陪他一起经历大海的汹涌,面对突然起来的猛浪和海底不知为何的生物。浮木是死物,宋津言却是活的人。
他在大海里面漂浮时能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直到他生,直到他死。
可他不在大海,所以他不能,也许不能,像抓着海上最后一块浮木一样抓着宋津言,无尽的悲哀和凉意从被阳光照的很灿烂的草地爬上来,抓住怜南的小腿,随后是大腿,最后他只余下一双会动的眼睛。
对上宋津言的眼神时,怜南第一时间忘了移开。
他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他的眼神在旁人看来是如此地直白,像是把欲望和想念化作他赖以生存的一切。
宋津言看着怜南,眼眸冷淡,眉心却不自觉蹙起。
那日之后,他许多日都没有见到怜南,卫茵将喜帖交给他时只说他一定要来,问就是未婚妻下达的任务。
他猜到是为了怜南。
他应该拒绝的,毕竟医院最近很忙,毕竟他连续加了很多天的班,毕竟他和卫茵的关系说起来就一般,毕竟......
他给自己列举了无数个“毕竟”,但婚礼的前一周他就很自然地给自己调了休,婚礼这一天他就很自然地穿好了得体的衣服出席婚礼。
他一开始就看见了怜南,葵花的手向他这边指过来的时候,他以为怜南会跟着看过来。但怜南没有,怜南只是低着头表情很柔和地和葵花说着什么。他看见卫茵在一旁脸都要气扭曲了,然后他就又看向了怜南,眼神定格在了怜南身上。
不同于往日的随意,今天怜南特意穿了一身西装,白色的,领口不是领带而是领结,身形颀长纤细,浑身优雅矜贵,很像一个小王子。
葵花离开后,他就寻着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他弯腰的时候宋津言看着白色西装绷紧的那一块,眼眸怔了一瞬,怜南实在太过纤瘦。
他再抬眸时,发现怜南正看着他。
用那种......他形容不出来但又实在讨厌的目光。
宋津言明明还没明白爱,却已经尝到了恨的滋味。
他不知道,宋津言觉得自己一辈子可能也不会知道,怜南究竟透过他在看谁的影子,他和世界上的谁如此相似,那个名叫怜南莫名其妙闯入他生活的人,满眸满心爱的是谁,口口声声恨的是谁。
反正好像不是他。
他冷眸看向怜南,随后移开,望向即将开始的婚礼。钢琴曲从未间断,偌大的草坪上坐着放着一排排白色的凳子,鲜花扎成的婚礼现场满是气球和彩带,阳光灿烂地洒在所有人身上。
不远处,怜南看着宋津言的侧脸,很沉默地也移开了眼。
第21章
骄傲如宋津言,他能接受自己是别人的替身吗?
答案是不能。
实际上,“替身”这两个字出现在宋津言的世界里,都显得可笑。
所以怜南第一次出现在宋津言面前,眼睛恨不得住在宋津言脸上的时候,宋津言的心里除了厌恶之外,只有可笑。
他的眼眸平淡地扫视过面前的人,苍白纤瘦的身体,浑身上下细碎的疤痕,下意识颤抖的眸和手,还有一张毫无血色实在长得不错的脸。
他忽视怜南的眼神,冷淡地问:“平日工作很忙?”一看就不像会好好吃饭的人,他用笔在病历上勾上过往胃病史,随后交代了后续看诊周期。
护士按例喊下一个病人时,怜南同样毫无血色的唇开口:“宋医生,你有男女朋友吗?”
他不意外,进门眼睛就黏在他身上的人,问出这个问题实在不太奇怪,但他写字的笔不知道怎么还是歪了一下。
宋津言修改着上一个错误的字,就像修改着即将错误的人生,他像拒绝很多人一样拒绝了面前的人。他说:“抱歉,我不和病患谈恋爱。”
之前说过,宋津言表面清冷淡漠,如果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内里是一个报复心有些重的人——如果有人真的得罪了他的话。
怜南这一刻就得罪了宋津言。于是宋津言在修正错误的基础上补了一句:“而且,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他那时望着怜南,神情一如既往地平淡。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宋津言将其定义为“不怀好意”。
他情感淡漠,但不是傻子,怜南眼睛里面浓的快要溢出来却又小心试探讨好的爱意和想念显然不是对他的。不是对他的,所以他无力去探究青年过分哀伤的眼睛和满身细碎的伤痕。
故事到这里其实就差不多了,上班中一个无趣的小插曲,护士口中能提一嘴的八卦,他应付父母时又多的一个借口。
但没有,那个叫怜南的病人开始跟踪尾随他。
怜南跟踪尾随的技术真的很差,宋津言想他可能是怜南跟踪尾随过的第一人。毕竟只要怜南对别人干过这件事情,就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方面的漏洞百出。
医院里,怜南又一次尾随他。
他第一次叫住了怜南,历时几日,他看出了怜南并不是一时兴起。他的态度已经足够友好,只是在最后警告怜南如果他继续这样他会报警。
然后他就报了警,怜南带着那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他,死心不改继续着他的罪行。
是看着他吗?
不是。
这个问题后来宋津言问了自己无数次,怜南那一双眼,那一双泛红的眼,那一双流出无数眼泪的眼,那一双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无限绝望和爱意的眼,是看着他吗?是看着他宋津言吗?是看着宋津言这个人吗?
不是。
有一刻曾真正地看向他吗?
不曾。
草坪上,播报着婚礼进行曲,老套的浪漫的钢琴曲,原本吵闹的草坪缓慢地安静了下来。这圈子里的人对婚姻都没有什么虔诚,也心知肚明这场婚姻比起说是两个新人不如说是卫家和陈家的结合,但在婚礼进行曲响起的那一刻,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安静了一瞬。
在这安静的一瞬里,对视时率先移开眼的宋津言问。
怜南看着宋津言吗?
风吹过,不知怎么就吹开了钢琴曲,乐队的声音加入,随后是人群喧闹的声音,新郎新娘步入现场,那个声音很淡很平静地回答宋津言。
“没有。”
怜南没有一瞬看过他。
于是宋津言很难得地扬起了笑,同在场所有人一样,祝福着前方正在丢捧花的那一对郎才女貌的新人——祝福他们在卫家和陈家两谭烂水的包裹下走入名为豪门婚姻实为名利场的坟墓。
婚礼结束后,和葵花打过招呼,怜南就先回家了。
葵花同他招手,他很轻很轻地点了个头,日头明明还只到下午四点,他心底却升起无限的疲倦。
怜南茫然的转身,外面又卫家为客人安排的车辆。车开到一半时,他涌起来一股难言的感觉,让司机在路边停下后,他推开车门下去就吐了出来。
司机拿着一瓶水适时地递过来:“客人,您没事吧?”
怜南摇摇头,接过水漱口,说了一声“谢谢”就又呕吐了起来,宴席上他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是一些黄水,司机在一旁一脸担忧的模样,怜南收拾好自己后轻声安慰:“同你无关,不用和主人家说。”
闻言,司机不由松了口气,脸上的关切也真了一分:“要不我送您去医院,不是晕车的话应该是着凉了,挂个吊针应该就好了。”
怜南摇头。
可能是看着怜南过于苍白的脸,司机的话难得多了几句:“客人,生病是要就医的,不能忌讳。”
怜南还是摇头。
司机便不说话了,一路平稳地将怜南送回了住的地方。
到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左右,黄昏的光格外缱绻,但怜南没有欣赏到一分,拉上窗帘一觉睡到了深夜。
深夜是很安静的。
并不是说没有声音,就是很安静,偶尔传来的一点声响都能听得格外的清楚。外面不知道怎么下起了雨,怜南从床上爬起来,爬上了窗台。他用力推开了一点窗户,细小的雨丝顺着小小的缝隙飘落进来。
他恍惚间看见了月亮,却又在下一瞬发现的确是恍惚。
下着雨呢,天上哪里来的月亮。
小区路灯的光映着微弱的一片,怜南靠在窗边,清醒地看着远方一闪一闪的灯火。
隔日清晨,宋津言出门上班时,发现对面堆了很多快递。
真的很多,快要把走廊的路都堵死了,他一边迈步而过一边想,看起来怜南没有一点要搬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