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卫茵的确没有再烦过她,再出现时就是给了她一个拒绝不了的条件,让她们的婚姻变成一场只利于想要报复的刘葵花的交易。
葵花耳边的嗡鸣声也开始加重,她不敢再看向怜南。每多看怜南一眼,怜南脸上的苍白每深一分,她都能听见自己心里无声的哽咽。
后半程时,怜南睡着了。
这几天怜南的精力开始变得不是很好,疾病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没有意识的时候一切正常,意识到了之后原本精神的人立马如灯枯。
这种枯萎甚至是人的心不可控的。
飞机要到的时候,空姐小声地将怜南叫醒了,怜南睁开眼,轻声说了一声:“谢谢”。这时飞机已经在平缓下降,但即便已经很平缓了,嗡鸣声还是又一次出现在了怜南的耳朵中。
下飞机的时候葵花又拿出轮椅,但是被怜南拒绝了。
怜南也拒绝了葵花的搀扶,很慢地,自己一步步下了飞机。葵花始终跟在怜南身后,走到转盘的时候,垂头一颗眼泪就落了下来。
两个人随身带着的行李并不多,怜南没有再用哪个22寸的行李箱,而是换了一个17寸白色的,买的时候葵花想给来怜南买那个红色的,在怜南持续迟疑的目光中还是放弃了。
箱子很轻,里面只有几件衣服。房子里面其他的东西过几天会寄过去,葵花提议时,怜南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句:“那记得找一个宋津言不在的时间,搬家应该会很吵。”葵花一时有些说不出来话,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怜南和葵花一人推着一个箱子,从机场出来时,葵花轻声道:“这边天气的确好很多。”
怜南脚步停止,望向不远处郁郁葱葱的一片:“嗯,也不是很热。”
葵花一边开着手机一边问:“我们那里这几天应该还是很冷。”话说出口后,葵花手立刻僵住,她眸中闪过一分懊悔,小心抬眸看向怜南时却发现怜南根本不在意,葵花原本应该松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块生疼。
怜南声音很温柔,很像这个城市的名字——香椿。
这里的风也是温温柔柔的,比起a城,天气的确不知道好上多少。葵花于是又想到那天怜南打电话给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她发了无数条短信,打了无数个电话怜南都没有回应,她不敢贸然找上门,总要留给怜南一点自己的时间。但害怕怜南出什么事,所以短信电话一刻都没有停,怜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家里的阿姨刚刚将午饭端进她的房间。
她还没让阿姨将东西放下,就陡然看见怜南打过来的电话,几乎是一秒,葵花就点了接通,听见怜南的声音,一颗提了两天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电话里,怜南的声音很轻,很安静,听得出来刚哭过,但是情绪似乎已经平静得差不多了。
电话那头——
房子里,怜南坐在地板上,日历上那一页春天安静地摆在他面前,外面狂风乱做大雨倾盆,冷空气肆虐像个冬天,电视里面播报着未来几日持续大雨寒流不退,怜南穿着一身白色毛衣,手指轻轻摩挲着葵花画的简笔画。
他说:“葵花,我想搬去一个有春天的地方。”
第40章
他们搬到了一个有春天的地方。
香椿的天气真的很好, 夏天的阳光很是灿烂,但是照在人身上只像是蒙上了暖和的纱,光透着纱映亮人乌黑的瞳孔,柔软的头发和苍白的脸。
只是暖和, 不会像a城最开始入夏几天的天气一样, 赶不走的闷和炽热。出了机场之后, 两个人直接打车到了一早租好的房子面前。
是一栋位于郊区的别墅, 别墅旁边是漫山遍野的花田。因为香椿的天气很好, 许多花在这里一年四季都能开, 各色各样,大片大片地在阳光下开的很是灿烂。
在网上看见这栋别墅时,怜南第一时间就定下来了。
租金并不算便宜,但幸好怜南还有很多钱。
除了当初卖房子剩的几百万,还有后面花店的钱, 加上一些投资,陆陆续续的, 他手上也攒了一些。
算多吗?
怜南觉得算。
多到他剩下半年根本花不完。
他没有和房东讲价,甚至给了双倍的钱, 提前和房东说明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提出房东如果介意他再去找别的房子。
房东沉默了半个时辰,给怜南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慈祥的女声,听起来是很慈祥的长辈, 怜南将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老人先是安慰了怜南一番, 随后温声道:“年轻人,不用双倍,相遇是缘分。希望我的别墅不会让你失望, 很美,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过了。”
怜南应声:“很美,照片里面看起来像一个春天。”
老人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那是当初我爱人为我栽的,后来儿子女人不放心我们,把我们接到了别的城市,那栋别墅和花田一直有别的人在打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楼那两间客房请还是留给他们。”
“我有看见,可以的。”怜南回忆着。
老人于是没有再说什么,轻声道:“年轻人,最后的日子了,纵情一些,没事......”
没事,人死之后会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
是后来怜南才知道,老人口中的爱人早就死了,儿子女人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别墅里,才接她去别的城市,老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只抱着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是未下葬的骨灰。
世间离别一概如此,不讲道理。
怜南选了二楼靠南的一间房,葵花住在了他隔壁。
开始的一个月,阳光很好,两个人喜欢一直呆在大大的院子里。怜南坐在一个铺满软垫的躺椅上,葵花执着画笔躬身画画,不时看看远方片片盛开的花。
偶尔葵花要怜南做个模特,怜南做模特的时候很乖,经常一动不动的。
葵花笑着说:“不用这么紧绷的。”她画怜南昳丽的容貌,稍长微微蜷曲的柔软黑发,乌黑的瞳孔,画怜南苍白的脸,脖颈间如花枝的疤痕,和越发纤细的手腕。
笑着笑着,葵花就笑不出来了。
她的不远处,怜南还乖巧地做着模特。
葵花草草落下最后几笔,不愿意再记录友人的苍白,随意毁了一幅画,抱歉对前方的怜南说:“对不起,可能还是太久没画了,生疏了,一点都不像你......”
怜南忙摇头说没事,上前俯身看了看葵花手上的伤:“今天已经画了很久了,医生说要循序渐进,没事。”说着,怜南抬头看了看画板,惊讶说道:“画的很好呀,原来我现在长这样吗。”
来了别墅之后,怜南就没有照过镜子了。
他看着画板上的人,葵花在他身后画了很灿烂的一片花。他指着角落里面大朵大朵盛开的,惊喜道:“是白玉兰吗?”
葵花顺着怜南的手指看去,大片大片洁白的白玉兰开在怜南的身后,她点头:“嗯,是白玉兰,你一直很喜欢所以。”
可能是这个环境,可能是时间的确不多了,可能怜南渐渐放下了心防,在葵花声音落下之后,怜南微微弯了眸:“嗯,因为之前听过一个传说。”
葵花一怔,脑海里面想起那句——
在春天和恋人一起去西棠园,摘一朵枝头开的正盛的玉兰,两个人就会获得永生永世的幸福。
.......
难怪那天怜南翻着日历执拗地要一个春天。
葵花安静地望向怜南,忍住了落泪的冲动。
怜南开心地对葵花说了一声“谢谢”。
葵花开心不起来,她望着怜南脸上的笑,心里闷得可怕。
可怜南似乎真的还算开心,来到香椿之后,葵花再没有见过怜南沉默不语的模样,阳光照在怜南身上,怜南的脸苍白透着病气,眉眼间却开始舒展温和。
葵花不觉得轻松,只觉得怜南像一根绷紧的弦。
同旁人不同的是,怜南像是一早知道了这根弦的命运就是走向断裂,于是他开心,快乐,他的脸上再也看不见烦忧。
直到坚持不住持续吐血的那一刻,怜南都还在笑,甚至安慰葵花。
“没事的,等这一阵过去了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葵花是一个很尊重朋友意志的人,但是看见怜南昏过去浑身是血的那一刻,在怜南那里没有崩掉的弦在她这里绷断了,她忙冲上去将怜南扶起来,拨打了120的电话。
“呜呜呜——”
葵花望着闪烁着灯驶来的救护车时,眼泪落了下来,救护车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回荡的哭声,回荡在她的耳边,她的心中。
从医院醒来看见医生护士和白炽的灯时,怜南并没有怪罪葵花。
葵花低垂着头,怜南抬手很轻很轻地抚摸了一下。
这是怜南少有的主动的触碰。
怜南的手并没有一下就停,而是一边安慰着葵花一边道着歉。他的身上换上了医院的病服,手上已经开始打吊瓶,针插|入的左手上满是淤青的痕迹,皮肤苍白于是青筋显得格外突出,淡淡的凸|起有了一些狰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