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繁星 第24节
事情发生在榕晟府的6栋一楼,这天上午,一个保姆阿姨买菜回家,坐电梯时,听到安全通道里传来一阵声响,她好奇地走了过去,推开防火门,居然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楼梯上。
那小男孩十岁左右的年纪,吊着左胳膊,手臂上缠着绷带,左腿还打着石膏,整条腿不能弯曲,
只能直挺挺地搁着。他在吃烧饼,小口小口地咬,身边有一个背包,地上摆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尿壶,见到保姆阿姨后,他猛地抬头,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说。
保姆阿姨问:“你是谁家孩子呀?怎么坐在这儿吃东西?不热吗?你是不是没带钥匙啊?”
小男孩满头大汗,沉默不语,保姆阿姨看看周围,也没个大人的身影,想着还是别多管闲事,就坐电梯上了楼。
到了下午,保姆阿姨下楼时多了个心眼,又去楼梯间看,那小男孩真的还在,地上的尿壶快满了,他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像是睡着了,身上全是汗。
保姆阿姨这才着急起来,出门去找保安,保安很快赶过来,两人一起把小男孩叫醒,可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
“是哑巴吗?”保姆阿姨说,“坐这儿一整天啦!早上十点多就在了,这都快四点了,这么热的天,再这么下去要出事的,快报警吧!”
保安觉得阿姨说的有理,当即拨打了110,没多久,来了两个民警,同样的,不管怎么问话,小男孩都是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楼上的住户听到消息,来了好几个,有人帮忙把男孩的尿壶倒了,有人给他送来热乎乎的包子,他也不吃,就绷着背坐在那儿,像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看着周围人。
民警甲说:“先带回所里吧,可能是离家出走,看看有没有大人报案。”
“怎么可能是离家出走?”保姆阿姨都被气笑了,“他腿上都打着石膏呢!我看他就是被人故意丢在这儿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那叫什么……哦,自闭症!”
小男孩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往下挂。
民警乙说:“我打个电话,让所里派辆车过来。”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像是有点慌张,不自觉地往墙角挪了一下。
“好,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们,榕晟府,6栋。”民警乙对着手机说,“你们直接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小孩腿有伤,走不了,一会儿我把他背下去。”
民警甲打算去翻小男孩的背包,想看看里头有没有线索,小男孩一把把包抱在手里,死活不撒手。
“哎哎哎,你干什么?”民警甲严肃地看着他,“听得懂话是吗?我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住哪儿?我跟你说啊,你要是一直不回答,我们只能把你送到福利院去了。”
小男孩:“……”
这时,一个大爷买菜回家,看到一楼聚集了这么多人,好奇地来看热闹,挤进人群后,他一眼就认出了楼梯上的小男孩:“咦?这不是住我家隔壁那孩子吗?”
民警甲惊喜地问:“您是哪户的呀?”
大爷说:“我住1002,这孩子是1001的,刚搬过来没多久,他爸妈上个月出了车祸,人没了,花圈还挂着呢,家里现在只剩一个姐姐。”
民警乙问小男孩:“你是1001的吗?”
小男孩:“……”
民警甲也不管他,先上十楼找人,1001室没人,下来后,他问保安:“物业有他家姐姐的电话吗?”
保安说:“得去查一下。”
“赶紧去查。”
几分钟后,消息传来,物业没有这家女儿的电话,于是,一切又回到了死胡同。
派出所的警车开来了,民警乙打算把小男孩带回所里,他蹲下/身想背孩子,小男孩很抗拒,使劲儿推着他的背,不愿意走。
“你到底要干吗呀?”民警乙简直摸不着头脑,“都知道你是住1001的了,你还有什么可犟的?迟早能找到你家里人,你看看这儿,这么热的天,大家都在为你操心,你不内疚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小男孩:“……”
就跟蛇打七寸一样,他的软肋被找到了,眼睛一眨,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们说,我姐姐去军训了。”
民警乙精神一振:“军训?哪个学校你知道吗?”
“好像是……钱塘二中。”小男孩泪汪汪地看着周围的一群大人,“我不想去麻烦她,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叔叔,你们能别联系她吗?”
“不能。”民警乙冷着脸,已经拨通了电话,“帮我查一下钱塘二中的总线电话,对,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女生。”
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保姆阿姨心疼不已,拿出纸巾帮他擦眼泪:“别哭啦,小朋友,来,告诉阿姨,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祝繁星。”小男孩呜咽着回答。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大概觉得大势已去,没法再和大人们斗智斗勇,只能老实交代:“我叫……陈念安。”
第25章 第02章你在说什么啊?!陈念安!……
经过各方沟通,民警总算联系到了祝繁星本人,把事情经过告知对方后,女孩像是十分震惊,问:“他身边没有大人吗?”
“没有。”民警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是一个人,你看看有没有他亲属的电话,可以报给我们,我们去联系他家里人。”
“他家里人都在安徽。”祝繁星快速地做了决定,“我过去,我现在就过去!警察叔叔,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他,我打车回去,很快就到了!”
挂掉电话,祝繁星向赵老师请了假,飞奔回寝室拿钥匙,甚至来不及换衣服,书包一拎,穿着迷彩服就冲出了学校。
坐在出租车上,她喘着气,脑子里一片空白,捏着手机,心想,要不要给任叔叔、或是姑姑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自己该怎么办。转念一想,不行,万一任叔叔和姑姑去得比她快,说不定会把陈念安送走,那她就见不到他了。
还是先见到人再说,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虎仔怎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的?
钱塘二中距离榕晟府有二十多公里,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打车快一些,四十分钟后,祝繁星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她快速地跑进小区,冲向6栋,距离单元门还有十几米时,才渐渐停下脚步。
单元门口聚集了不少居民,看到她后都惊喜地叫起来:“来了来了,十楼的女孩回来了!”
“小朋友,别着急,你姐姐来了!”
祝繁星走上台阶,拨开人群往里走,一个民警引领着她来到安全通道处,迈进防火门,她终于见到了陈念安。
只一眼,她就哭了。
那么昏暗闷热的一个地方,不通风,还没空调,陈念安居然在硬邦邦的台阶上坐了一整天,大概因为腿上打了石膏,别人也不敢动他,他更瘦了,脸颊都凹了进去,样子十分狼狈,身上穿着泛旧的衣服,从头到脚被汗水浸得湿透,一张脸透着不寻常的潮红色,见到祝繁星后,他坚强得没有哭鼻子,只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祝繁星脑子里嗡嗡的,那些人好像都消失了,她走到陈念安面前,蹲了下来,特别想抱抱他,但是很难,那条打了石膏的左腿阻碍了他们亲近,祝繁星只能拉过男孩没受伤的右手,叫他:“小老虎,你怎么来的?”
陈念安吸了吸鼻子,说:“舅舅带我来的。”
“你舅舅人呢?”
陈念安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把我放在这儿就走了。”
祝繁星捏捏他的手:“走,姐姐带你回家去。”
陈念安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嘴巴一瘪,脱口而出:
“星星姐姐,对不起。”
祝繁星破涕为笑,揉揉他的脑袋,摸到一手汗:“你不用和我道歉,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陈念安没法走路,民警想背他上楼,不知为何,男孩儿表现得很抗拒,似乎不想让人碰他,祝繁星对民警说:“叔叔,我来背他吧,他可能有点受惊,不太相信陌生人。”
民警问:“你背得动他吗?”
“背得动,他那么瘦。”祝繁星说,“麻烦你帮我托一下他的腿就行。”
她帮陈念安收拾好背包,连同自己的包一起交给民警,转身在男孩面前蹲下,说:“虎仔,上来,姐姐背你。”
看着祝繁星的后背,陈念安总算说了实话:“姐姐,我身上很脏,都发臭了。”
“没事儿,我军训了一天呢,身上也很脏,全是汗。”祝繁星说,“上来,我背你回家。”
陈念安没再坚持,右手撑着祝繁星的肩,靠单腿站了起来。
“哎呦!”他叫了一声。
祝繁星偏头问:“怎么了?”
“腿麻了,屁股疼。”陈念安的语气很是委屈。
祝繁星失笑:“谁让你傻乎乎的在这儿坐这么久的?”
陈念安不敢再叫唤,伸出双臂环住了祝繁星的脖子。
“小心你的左手。”祝繁星提醒他,“要是疼,就告诉我。”
“不疼。”陈念安闷闷地说,“我左手快好了。”
祝繁星捞起他的右腿,民警托着他打了石膏的左腿,几人齐心协力,祝繁星慢慢站起身来,背着陈念安离开安全通道,来到电梯厅。
很神奇,有个大妈居然鼓起掌来,很快,所有人都开始鼓掌,还有人叫好,祝繁星都懵了,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下,背着陈念安进了电梯。
陈念安羞得满脸通红,把脸埋在祝繁星的肩窝里,不敢往外看,祝繁星通过电梯镜子看到了他的模样,说:“这时候知道害臊了?”
民警甲也在边上笑:“你是不知道,你没回来的时候,他有多犟,问什么都不答,就在那儿装傻,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小孩儿,属牛的吧?”
“他属虎。”祝繁星问背上的男孩,“小老虎,你为什么不回答警察叔叔的问题?”
陈念安吞吞吐吐:“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上哪儿去,我不想跟他们走,在钱塘,我只认得这儿。”
祝繁星叹了口气,沉默地看着电梯里的数字键从“1”变到“10”。
背上的男孩比她想象中还要轻,他的前胸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祝繁星居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踏实感,仿佛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同病相怜的病友,他们早该抱头痛哭的,可以彼此支撑,彼此安慰,却因为种种原因,在事发一个多月后,她才和陈念安见上面,说上话,那感觉就像是……失而复得,让她不再感到孤独、害怕。
电梯门打开后,一行人来到1001室门口,民警甲从祝繁星的背包里掏出钥匙,帮她开门。
他们都看到了门口墙上挂着的花圈,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民警乙迟疑着开口:“你爸妈……”
“去世了,上个月,车祸。”祝繁星背着陈念安进屋,把他放在一把餐椅上,对两位民警说,“我姑姑说花圈要挂四十九天,过些天,就能拿掉了。”
她打开客厅灯和空调,给民警拿来两瓶矿泉水,对他们表示感谢,民警乙问:“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
“对。”祝繁星说,“开学后我住校,日常生活没有问题,我姑姑也会过来看我。”
“那你弟弟……”民警乙看了眼陈念安,“你去住校,他怎么办?”
祝繁星也看向陈念安,自然对上了男孩的目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浓烈的不安,祝繁星定了定神,重新看向民警,笑着说:“我会有办法的,我弟弟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他可以在钱塘上学,叔叔,你放心吧,这事儿一定能解决。”
两位民警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都在分析,一个正在参加军训的学生,也就是高一年级,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的面容透着稚气,说话做事却很稳重,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他们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陈念安算是平安到家,民警甲给祝繁星留下电话号码,让她有事就给他打电话,最后叮嘱几句后,两位民警结束任务,收警离开。
家里只剩下了祝繁星和陈念安,冷气打得很足,陈念安被冻到了,连打几个喷嚏,祝繁星拿来一件自己的防晒衣,披到他身上,问:“肚子饿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吃?”
陈念安问:“你会做饭了?”
“还不太会。”祝繁星又一次去揉他脑袋,“只会做点简单的面条馄饨饺子,嗯……鸡蛋面你吃吗?”
陈念安点点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