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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繁星 第58节

  陈念安的刀口在左大腿,裹着厚厚的纱布,护士就给了一条超级宽松的裤子,裤腰带形同虚设,好穿又好脱。
  问题是,住院病人不穿内裤啊!
  祝繁星一脸囧地拿着那条裤子,起先也有过犹豫,转念一想,人都在医院了,还有什么好讲究的?咬咬牙也就冲了,扒下了陈念安的裤子。
  她经常给祝满仓洗澡、擦屁股,对小男孩的身体其实并不陌生,只是……陈念安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和满宝有不同吗?
  有一点。
  有很大的不同吗?嗯……那倒也没有。
  和她想的一样,陈念安还没开始发育,皮肤光溜溜。
  啊……好尴尬。
  算了算了,反正他在睡觉,不让他知道就好。
  啊……还是好尴尬!
  幸好,术后第三天,陈念安退烧了。
  他被允许下床走动,那对铝合金腋拐又一次派上用场,陈念安悬着左腿、支着拐杖去卫生间尿尿,到了这一步,祝繁星的工作量骤减,心理压力也小了许多。
  ——终于不用再帮他换裤子啦!哦耶!
  任俊和傅佳颖带着任诗蓓来医院看望陈念安,给了祝繁星三个红包,说是提前给的压岁钱,祝繁星不好意思收,任俊按着她的手叫她收下。
  201室的娟娟阿姨和502室的覃奶奶结伴而来,不仅带来了饭菜,还帮祝繁星带了几套换洗衣服,又帮她把厚实的毛衣拿回家洗。
  楼老师也来了,送给陈念安一套课外书,叫他好好休息,祝他早日康复。
  2010年春节前后,钱塘市第九人民医院的骨科病区流传着一个感人的故事,说的是,有一对父母双亡的小姐弟,十一岁的弟弟住院开刀,全程由十五岁的姐姐陪护照料。
  这样的情况相当罕见,医生护士便格外关照他们,别的病房的病人家属也时常会去帮忙,给姐弟俩送些水果点心,还把照顾骨折病人的经验传授给姐姐。
  除夕夜下午四点多,祝怀雯领着祝满仓来到医院。
  祝满仓已经在姑姑家住了大半个月,一直没能见到哥哥姐姐,本来还有点小生气,可当他看到哥哥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不仅消了气,还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在上演生离死别。
  “怎么哭了呀?别哭啊,小宝贝。”祝繁星哄着他,“哥哥很快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院啦,等哥哥出了院,姐姐就来接你回家。”
  祝满仓不哭了,跑到陈念安病床边,亲热地找哥哥聊天。
  这对小兄弟共同生活了半年,已经培养出深厚的感情,祝繁星早就发现了,比起她来,满宝更黏陈念安,也更听陈念安的话。
  祝怀雯打开保温罐,给祝繁星看自己带来的菜,有鸡有肉,还有清蒸甲鱼和红烧蹄膀,全是硬菜。
  祝怀雯说:“吃哪儿补哪儿,我特地给孩子搞了只蹄髈,你让他多吃点,腿能好得快。”
  祝繁星乐坏了:“好的好的,谢谢姑姑。”
  祝怀雯还得回家准备年夜饭,只待了半小时就带着祝满仓回去了。
  这天晚上,祝繁星和陈念安在病房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没和爸爸一起过年,还是在医院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她有陈念安。
  她给陈念安夹了一大块蹄髈肉,命令他全部吃完。
  陈念安苦着脸:“姐姐,这个肉好甜啊!祝姑姑做菜怎么这么甜啊?”
  晚上八点,有人在走廊上喊:“春晚开始啦!春晚开始啦!”
  祝繁星赶紧打开病房里的电视机,和陈念安一起收看虎年春晚。
  同病房的大伯前几天已出院,也没别的病人住进来,宽敞的三人间就成了他们的包房。舞台上,明星们载歌载舞迎新春,病房里,祝繁星靠躺在陈念安的病床上,依偎在他身边,剥出一个砂糖橘,掰成两半,一半丢进自己嘴里,一半喂给了陈念安。
  陈念安被小品节目逗得哈哈笑,又被刘谦的魔术震惊得哇哇叫,等小虎队出场时,他和祝繁星一起伸出双手,随着歌曲左右摇摆,大声跟唱。
  “啦,啦,啦,啦~尽情摇摆,
  啦,啦,啦,啦~尽情摇摆~
  周末午夜别徘徊,
  快到苹果乐园来,
  欢迎流浪的小孩……”
  病区的公共区域挂着一排红灯笼,病房里的玻璃窗上贴着大红窗花,而窗外,鞭炮声、烟花声此起彼伏,是属于过年的味道。
  陈念安没能撑到零点,不知什么时候,他抱着巧虎睡着了。
  祝繁星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帮他盖好被子,坐在陪护椅上继续看春晚。
  当零点倒计时来临,她也跟着小声喊:“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祝繁星看着熟睡中的陈念安,笑得好开心:“小老虎,虎年来啦,今年我们也要一起加油哦。”
  第54章 第15章我们家……周末的时候,都是……
  大年初三那天,陈念安被获准出院,护士最后给他换了一次药。
  纱布被揭开,祝繁星能看到陈念安左大腿上新增的手术疤,十来公分长,她都不忍心看,鸡皮疙瘩爬满身,想象着那该有多疼。
  陈念安倒是很勇敢,除了术后第二天哭过一场,后来再也没哭过,但换药时,他必须抓着姐姐的手,皱眉咬牙,像个不屈的战士。
  医生对祝繁星说,陈念安后续可以去家附近的社区医院换药,三天换一次,一个月后尝试脱拐,接下去就是慢慢行走,逐步恢复健康。
  姐弟俩都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那场车祸让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念安深受其苦,已被腿疾困扰半年,现在,总算是看见了痊愈的曙光。
  任俊开车来接他们回家,在家适应一晚后,祝繁星去到姑姑家,接回了归心似箭的祝满仓。
  于是,剩下的假期,姐弟三个就在家里一块儿过,祝繁星负责买菜、洗衣、做家务,祝满仓负责捣蛋耍宝,而陈念安……小瘸子依旧承包了做饭的活,支着双拐炒菜的技能重现江湖。
  日子变得忙忙碌碌,祝繁星专注于眼前的每一件小事,几乎没有空下来的时间。
  她觉得这样很好,人在太过空闲时很容易胡思乱想,而她若是胡思乱想,能想到的都是偏负面、消极的事,还不如动起来,把情绪往积极的方向带。
  再过一个学期,祝满仓就要幼儿园毕业了,祝繁星给他布置了寒假作业,让他必须在这个假期学会自己擦屁股、自己穿衣服、自己洗脸刷牙抹香香,还有相对困难的洗澡洗头,也有意识地让他锻炼起来。
  祝满仓没有反抗,乖乖照做。幼小的他已经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学不会这些事,以后,哥哥姐姐可能还会把他送去姑姑家,或别的地方。他若是不想去,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像哥哥那样,独自在家也不会让姐姐担心。
  三月初,寒假结束,钱塘二中、东耀二小和祝满仓的幼儿园陆续开学,俞奶奶和刘爷爷也从德国回来了。
  两位老人给孩子们带来了几盒巧克力,俞奶奶一直惦记着陈念安的腿,见到面后,她搂着陈念安,心疼地掉了眼泪。
  陈念安也非常想念他们,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他的底气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刘爷爷和俞奶奶,想到他们就住在楼上,吼一嗓子就能被他们听见,他做什么都不会感到害怕。
  刘爷爷又一次承担起接送陈念安上下学的工作,每天骑着电动车,哼着小曲儿,载着陈念安去学校。
  拄拐上学两周后,陈念安脱拐了,祝繁星扶着他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越过墙头,他们能看见室外的树梢,冬季时,那些枝丫光秃秃的,如今已经长出了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陈念安说:“姐姐,春天了。”
  “对啊,春天了。”祝繁星说,“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
  任俊给祝繁星打电话,说自己要和傅佳颖去给祝怀康扫墓,问祝繁星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
  祝繁星婉拒了,说想自己去,带着两个弟弟一起,可以和爸爸多说会儿话。
  陈念安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但还不能跑步,正清明那天,祝繁星带着他和祝满仓,坐着扫墓公交专线去了墓园。
  这天下着雨,清明时节雨纷纷么,每到这个季节,钱塘总有雨水。
  墓园里,扫墓的人特别多,祝繁星一开始都没找着爸爸的墓,带着两个男孩爬错了一座山头,三小只在一排排的墓碑前走来走去,愣是没找着祝怀康。
  陈念安撑着伞,牵着祝满仓,懵懵地问:“姐姐,祝叔叔到底在哪儿啊?你不记得了吗?”
  爸爸下葬后,祝繁星就没来过这儿,陈念安和祝满仓更是第一次来,她真的记不清了,只能给任俊打电话,任俊听完后笑出声来,说:“c区,从下往上数第十二排,偏中间的位置。”
  祝繁星叫起来:“哦哦哦!怪不得,我跑d区来了。”
  三小只灰溜溜地走下台阶,找到c区后再拾阶而上,终于在第
  十二排找到了祝怀康的墓碑。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墓位上,祝繁星撑着伞,静静地看着爸爸的照片,还有墓碑前摆着的那几束鲜花、蜡烛、酒瓶、清明团子……以及几支被雨水浇烂了的香烟,她努力地露出笑容,说:“老爸,我们来看你了,对不起啊,刚才都没找着你,我还以为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呢。”
  墓碑上,祝怀康微笑着望向他们,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笑着笑着,祝繁星哭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哽咽着说:“虎仔和满宝都来了,他们是第一次来看你,你别怪他们,尤其是虎仔,他的腿才好了没几天,以后,我们每年都会来看你的。”
  陈念安的眼睛也湿了,偷偷地抹掉眼泪,看着姐姐准备祭拜的物品,他搂着祝满仓,问:“姐姐,好多人来过了,你知道是谁吗?”
  祝繁星说:“我猜,姑姑姑父应该来过了,还有任叔叔和佳颖阿姨,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爸朋友挺多的,那些人来看他,也不会通知我。”
  祝满仓的注意力却在墓碑的刻字上,他没学过拼音,倒是通过绘本学会了一些字,尤其是自己和家人的名字,他都认得。
  他知道这是爸爸的墓碑,认出了“祝怀康”的名字,还有生卒年月日:
  生于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卒于二00九年七月十八日
  落款是:女祝繁星敬立
  祝满仓不认得“敬立”二字,但他认得“祝繁星”。
  他很疑惑,为什么没有他的名字?
  祝繁星蹲在地上摆放供品,陈念安帮她撑伞,祝满仓突然蹲到姐姐身边,拉拉她的衣袖,问:“姐姐,我真的不是爸爸的孩子吗?”
  祝繁星悚然一惊,不知该怎么回答。
  祝满仓又问:“上次那个人,非要我叫他爸爸,我不叫,他就揍我,那个人,真的是我爸爸吗?”
  祝繁星:“……”
  陈念安很是紧张,想把祝满仓拉起来:“满宝,在祝叔叔面前,你别说这个,他能听见的。”
  祝满仓看向墓碑,说:“爸爸,你真的能听见吗?那你告诉我嘛,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呀?”
  沉默在这方小空间蔓延,祝满仓一直没得到答案,又站了起来,钻进陈念安的伞下,伸出双手抱住哥哥的腰,把脸埋到了他的衣服上。
  陈念安知道满宝在哭,但姐姐没说话,他也不敢越俎代庖地回答,祝繁星默默地摆好供品,点燃三支香,先给爸爸鞠了三个躬。
  她小声地说:“爸爸,现在能告诉满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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