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尔尔,我朋友开的清吧最近有活动,急缺人,去吗?
  清吧,得晚上去吧?江尔梵不太确定地想,好像确实没有白天开的清吧,晚上的话,连续几天夜里不回去不好交代。
  他正打算回绝,里间进来了另一个人。
  江尔梵连忙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被进来的人扶住。
  手下的肌肉粗壮有力,他抬头一看,是五官端正的店长,站在跟前就比他高了一个头。
  他的手要松开,对方还紧紧搀扶着他,好似无意地轻微磨蹭了几下。
  江尔梵迅速抽了手,冷淡地叫他:“店长。”
  店长这才放开,笑眯眯地说:“对了,尔尔啊,我是来跟你说件事。”
  江尔梵不太领情,眼神瞥开,推开这股亲昵劲。
  “店长,叫我江尔梵就可以。”
  他这才变了脸色,一会红一会黑,最后稳定在没有表情,“江尔梵,这个月的工资不能提前拿,你才来了不到半个月,工作还经常偷懒,躲在这里休息,不扣工资都算我好心。”
  “呵,店长您另请高明吧。”
  江尔梵发出一声冷笑,一把脱下工作服丢在他身上,转身拿起自己的东西,这个兼职他是干不下去了。
  店长还在嚷着:“诶诶诶,要是你改进改进,也不是不能留下,还能拿奖金!”
  拿完所有的东西,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忍得有些发酸,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回过头冷冷说道:“我不稀罕。”
  便不再看他想要走人。
  “装什么装,你哥是个穷人命,你也是,再努力还不是要看人脸色?”
  江尔梵握紧拳头,恶狠狠地回过头,看着那张人模人样却让他恶心至极的脸,直接甩了他一拳。
  ......
  江尔梵不清楚他出了店之后走了多久,头脑慢慢冷静,逐渐清楚地意识到他连这将近半个月的工资都没了。
  他捂着额头暗恼自己太过冲动,明明他还没做什么,选出正解是简单的事情,甚至压根就不需要犹豫,只是说了那么几句话,忍一忍——是不是就过去了?
  起码把工资拿了呀,笨蛋。
  你究竟在高傲什么?明明从小到大他听过那么多难听的话,明明又不止他说过,明明——
  不久后就是程业的生日,他连买蛋糕的钱都没有。
  现在好了,这里又是哪?
  江尔梵终于回过神,因为他想起,走得远坐公交还需要多一两块钱。
  他头疼地打量周围,这里还是小巷子,绕远了回不去。
  绕过几个岔口,一个接着一个,他打算着绕不出去就原路返回。
  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有人在往他这个方向走。
  江尔梵顿在原地,犹豫是要找人问路还是避开。
  他还没思考出结果,那个人就先进入视线。
  青年走路的姿势嚣张,衣服上有划痕,外套搭在肩上,眉眼不抬时显得有些凶悍,原本的寸头由于头发长了点,看着并没有变柔顺多少反而是杂乱显刺,抬眼看过来则更凶了。
  还有一丝隐隐地惊讶。
  他将外套穿了上去,走过来。
  “尔尔。”
  他没有挨过来,只是紧紧地牵在手心。
  “齐齐。”
  江尔梵喊出对方的称呼,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再也不喜欢喝奶茶了。”
  他的眼尾向下耷,避开那些他看到的细节。
  齐莽没有应话,抵着他的头碰了碰他的睫毛,江尔梵躲开把脸搭在他的肩上。
  他的嗓子有点哑:“我不喜欢喝奶茶,以后也不想喝,不要喝。”
  “我再也不要喝了。”
  他重复着这句话。
  齐莽的嗓音除了细微的哑还有沉闷,“现在不喜欢那就不喝,以后想喝我就买给你,如果再也不想喝,我陪你。”
  江尔梵闷着脸,一时也不回话。
  半晌后他才说:“齐齐,你背背我吧,我好累。”
  齐莽默不作声地背起他,没有问他要去哪就背着往前走。
  “齐齐你还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知道。”
  江尔梵不买账:“撒谎,我没说你怎么知道。”
  “公交站或者是你家。”
  他继续挑刺:“齐齐怎么不说直接送我家,一点都不体贴。”
  “因为你不喜欢。”
  气氛顿时沉默下去,江尔梵的掌心隔着他的外套轻轻按压,注意到他僵硬了一瞬。
  江尔梵没有追究,转了个头看向路边,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出了巷子,也不用怕再进胡同里迷路了,他们现在走的路直通往一个方向。
  他嘟囔道:“齐齐我今天站了好久,但是一分钱都没赚到,亏死了。”
  齐莽敏锐地意识到,侧过头问:“......是谁?”
  “这个就不能告诉齐齐了,真怕齐齐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江尔梵闷笑着说:“其实没有,是我把钱给了路边的乞丐,所以相当于白干。”
  “嗯。”
  他这才回了头,继续专心背着人走。
  江尔梵像是突然想到了八卦,语气轻微地说:“齐齐,感觉最近好多人都在打架哦。”
  齐莽迟疑地嗯了声。
  “怎么了吗?”
  问题大了啊,齐齐,根本没反应过来。
  江尔梵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是泽泽啦,上次还问我要一些药酒之类的,对我来说是很明显的事情,只要一见到他,我什么都看出来了。”
  “其他人也一样,”他凑近了说,“齐齐,我厉害吗?”
  “厉害。”
  “所以,不要试图隐瞒我任何事。”他的声音同呼吸声一般几不可闻,语气霎时冷了下来。
  他们走得不算久,公交站就在眼前。
  齐莽放下江尔梵,人却没有走,还杵在那里。
  昏色的日光照在江尔梵的侧身,脸迎着光照来的方向,睫毛染上一层金粉,连黑发都有浸染的趋势,“齐齐,不走吗?”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也等。”
  “你总不能上的也是104车吧?”江尔梵撇嘴。
  “嗯。”
  正巧迎面而来的公交车闪烁着104。
  江尔梵朝他挥了挥手,“去吧齐齐,我要坐的是103,你先上去,我还得再等会。”
  齐莽:......
  他迅速改了话:“我坐103。”
  江尔梵觑了他好几眼,完全看不出他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男朋友,天要黑了,各回各家,有什么异议?”
  齐莽手动让江尔梵埋在他怀里,沉沉地说:“再待一会。”
  这次他说的一会真就一会,江尔梵还没回神,他就已经放开。
  江尔梵抬头一看,原来是他要等的公交车来了。
  从他上了公交,齐莽就一直站在那里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车,只剩下陌生的尾灯。
  江尔梵上了车后并没有回头,他低头看着那条先前收到的信息,许久还是回了。
  第10章 他很忙
  他很少表现出不高兴,私底下偶尔会瘪嘴趴着说“好累”,小时候侧脸的轮廓更加圆润,勾勒的线条要柔和,眼皮会懒懒地向上撩,笔画朝上引。
  沈明泽屏息凝视着在空白纸上逐渐成型的光影,用木质铅笔描出交错的每一画。
  “沈明泽,要去打球吗?”
  他的身后传来喊声,沈明泽翻过纸面,侧头回了句:“不了,你们去。”
  一群人才结伴离开。
  他们的动静不小,只不过先前沈明泽画得入神,外界的响声将他隔绝。
  “那个人就是孤僻,都说了不用叫上他。”
  “也不知道他整天冷着一张脸给谁看,老子最烦这种人。”
  “尔梵跟他关系好,我可受不了。”
  “别胡说,尔梵跟谁不好了?”
  “走了走了,别让他听见。”
  ......
  沈明泽毫不在意,他摩挲着纸面,笔触点在线条末端继续画下去。
  他的手腕没什么肉,纤细又骨感,手指喜欢勾着人,却不喜欢别人牵手,不乐意的话会抽手甩开。
  他的脸还没长开的时候,也讨喜,那时候他还藏不住自己的心思,独处时会露出疲惫又委屈的神情,对他说:“明泽,我好累哦。”
  通常这个时候,江尔梵会猫着腰躲在他怀里犯懒。
  春夏时会一同仰躺在覆满青草的柔软的土地上,叶片从指尖划过,带来轻微的刺痒,江尔梵便会在沈明泽手背上随意搓几下,磨掉指间的痒意;或是在冬季里吹着寒风背靠皑皑白雪,肩膀相抵汲取温暖,身体的重量被托起,他们置身天与地的连接地带,寻求一丝放纵的清醒坠落感。
  每次要胡来的都是江尔梵,想先回家的也是他。沈明泽不会放任他不管不顾,两人私底下胡闹过很多次,在两人的时光里,沈明泽从来都是后走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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