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装出一副方才知晓的模样,故作惊讶地轻呼了一声,继而平静地问道:“哥哥交女朋友了吗?”
  “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应该见过的。”
  唐颂说着将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带。
  夏理下意识地想去牵对方的手,只是到了一半便又尴尬地停了下来。
  他安静地更往徐知竞身边靠了些,难得主动将自己送进了后者怀里。
  徐知竞似乎颇感有趣,不动声色地把夏理揽紧,抿唇浅浅笑了。
  他用食指轻缓地勾夏理的腰,点起飘忽的痒意,在中欧微凉的夏夜带去热潮将要被唤醒的前兆。
  “徐知竞。”夏理小声地警告。
  “嗯哼?”
  这样的态度反倒叫人不好接话。
  夏理最终也只是愤懑地瞪了徐知竞一眼,没有拒绝,更不去制止,任凭那只手随步伐在腰胯间游移。
  或许是雪场被包下的缘故,航班上的人少得可怜,就连停车场也寥寥见不到几辆车。
  比起山间的风景,夏理最先注意到的其实是副驾上的女生。
  对方烫了一头长卷发,轮廓不像主流审美那样精致细巧,却端得格外大气,流露出一眼得见的雅致。
  “纪星唯。”
  对方在看到几人走近之后选择了先与夏理打招呼。
  少女细白干净的手掌越过车窗,一时间倒叫夏理不敢将自己被徐知竞抹脏过的手递上去。
  他实在犹豫了太久,以至于只好由一旁的徐知竞先作回应。
  “徐知竞。”
  好在纪星唯似乎也并不觉得不妥,大大方方把目光往边上移了移,朝徐知竞露出一个模版式的微笑。
  夏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
  这似乎是一种从生日过后开始延续的古怪病症,时不时地制造出不该有的沉默,让一切都变得违心且郁然。
  他在去往酒店的路上无声地望着窗外,看沿路的色彩在光影间斑驳缭乱地划过。
  某个瞬间,夏理倏地重新获得了说话的能力。
  他转头看向后视镜,对着也正在打量自己的徐知竞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唐颂与纪星唯是恋人。
  那么夏理与徐知竞呢?
  在夏理的印象中,徐知竞只要他的亲吻与拥抱,从来就没有说过他究竟被放在了怎样的位置上。
  任何关系都需要定义,夏理不认为他爱徐知竞,因而设想他们大抵并非恋人。
  可要真是如此,他们又算什么呢?
  各取所需?
  还是用来打发这个夏天的限时的消遣?
  夏理没有用上丝毫质问的口吻,仅仅是困惑,甚至还带上了很久以前才会对徐知竞表露的直白依赖。
  衬衣下分明还掩藏着对方留下的咬痕,可夏理实在是不懂,徐知竞带自己来这里究竟是想演出什么戏码。
  真情侣在前座兴致勃勃地商量着接下去的安排,夏理和徐知竞却连对话都困难。
  他好像也并不是真的要得到一个答案,只是心乱乱的,看着与唐颂门当户对的纪星唯便不自觉地开始回想,童年时代那些在北山街的大院里度过的时光。
  ——
  一行人回到酒店,放好行李便又在纪星唯的提议下准备外出用餐。
  唐颂在门童将行李箱搬上推车时贴心地问了一嘴,看夏理是想单独住,还是和徐知竞住同一间套房。
  后者对此不置可否,没听见似的往外面已经入夜的天幕间看,等到夏理做出选择才发出一声嗤笑似的轻哼。
  “我自己住吧。”
  夏理说完不自觉地往徐知竞的方向睨过去,打量着让视线上移,扫过对方好像不太高兴的嘴角,末了停在眼前,寂静而庸常地交视。
  这大抵算是反抗。
  可惜在徐知竞的眼中却并不存在效力。
  夏理要当唐颂印象里高洁的圣子,要维持那副烂漫纯真的表象。
  徐知竞却要他变成被豢养在温室中的熟果,流出香甜靡丽的汁水,在近乎窒息的潮热空气里摊开了,缭乱地涂抹到相触的皮肤上。
  “晚上你来找我?”
  徐知竞彻底无视了夏理幼稚的把戏。
  唐颂和纪星唯刚走出没多远,他便俯身在夏理耳畔问出了这么一句。
  他似乎刻意地选在这一瞬。
  唐颂随时有可能回头,略微留心就会听见身后的两人正聊些什么。
  他圈住夏理的手腕,带对方留在原处,看夏理惶惶盯着两道渐远的背影,不知是期待还是胆怯地蹙着眉。
  “等他来帮你?”徐知竞说。
  夏理不回答,目光却仍紧跟着。
  追随唐颂不疾不徐的步伐,直到对方消失在玻璃门外,倏地掉入夜色之中。
  夏理幻想的救赎并没有发生,唐颂的温柔也仅是一种长久以来养成的待人习惯。
  哪怕先前站在这里的不是夏理,对方依然会问同样的问题,会贴心地留出选择的余地,残忍地制造被偏爱的错觉。
  夏理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的爱。
  像太爷爷那样,说他珍贵,说他特别,说他独一无二。
  他明知这样的爱稀有,却还是心存妄想。天真地在最初以为回到北山街就好,以为唐颂还在身边就好,以为讨人喜欢就好。
  然而时光回不去,一切都无法倒流。
  如今的夏理只是徐知竞的玩物,只有徐知竞会莫名其妙地对他说出‘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他是一只拿得出手的宠物?
  还是喜欢能够在他身上毫无顾忌地尝试那些低等动物才有的行径?
  夏理曾经说的讨厌徐知竞都是假的。
  是为了换唐颂的关心,为了换徐知竞的妒忌说的无聊谎话。
  可时间到了现在,夏理根本就已经搞不懂自己对徐知竞的感情。
  他只知道对方的行为应当是错的,是要明明白白被告知他‘不喜欢’的。
  夏理说不出口讨厌,也不敢再说讨厌。
  他宁可自欺欺人地在心底制造一些对徐知竞的爱,去粉饰难堪的表象,骗自己说他也心动,也需要这样病态的迷恋。
  夏理还是没能为徐知竞的问题给出答案,一只手却同样握在了对方的腕间,稍加施力,在神思清明的状态下主动吻住了徐知竞。
  极致的快乐能够带来剥离躯壳的狂热,因此夏理现在很想逃避,试图尽快忘掉这样清晰的逻辑。
  他只要活着就好,活到徐知竞对他不感兴趣的那天,根本不需要明白其他多余的道理。
  “可不可以说‘我爱你’?”夏理问,“跟我说‘我爱你’,你想怎么玩都行。”
  他不等徐知竞回应,说着就凑上前,更贴近地攀住了对方的肩膀。
  夏理小猫一样舔舐徐知竞的嘴角。
  在酒店昏黄的灯光下,晕晕乎乎,要把灵魂丢出去似的,抓着徐知竞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后腰上。
  “好想死在爱里。”
  他和徐知竞说话,虹膜被映得糖浆般甜腻,随光影熠熠地闪烁,像蛊惑,要用那副漂亮皮囊去换徐知竞滚烫沉沦的心。
  第5章
  灯光越过橱窗,带着些室外的潮气灰蒙蒙散在纪星唯的脸上。
  这是一个格外优雅的女孩,生长在家人的呵护与下位者的恭维之间,无忧无虑地来到此刻。
  夏理将对方的外套递给侍者,在落座后由纪星唯引导着闲聊了几句,听她用上扬的语调同席间三人讲一些宽泛而有趣的内容。
  女孩蓬松的长卷发在灯影下泛出绸缎般美丽的色泽,让夏理的视线随那些起伏扫过肩背,而后才收敛着落到桌对面。
  徐知竞也正饶有兴味地听着。
  或许是察觉到夏理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他偏了偏脑袋,似笑非笑地又将注意聚在了夏理身上。
  总显得薄幸的嘴角以一种细微的弧度勾起,落在那副深刻的五官上,哪怕一字不吐都攫夺地展现出天生的贵重。
  徐知竞很慢地朝夏理眨了下眼睛,仿佛一次呼唤或是邀请。
  他听纪星唯提起小时候去北山街的事,于是自然地接上话,盯着夏理说:“那你们应该认识。”
  夏理被迫看回纪星唯,尴尬地稍隔了几秒,到底还是没能想起什么。
  “……抱歉。”
  他无奈说出一句原本没有必要的道歉。
  徐知竞似乎分外满意,端得一派从容,却放肆地在桌下用鞋尖点了点夏理的小腿。
  “说这个干嘛呀。那时候你还小,可能都还在上幼儿园。”
  纪星唯替夏理解围,说罢立刻向唐颂抛出了下一个话题。
  夏理的目光却还是一错不错地跟着她,在星星状耳坠上停留许久,到底回忆起一些不算连贯的片段。
  事实上,真要细究起来,那些记忆其实与纪星唯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夏理只是正巧听见对方向长辈们解释自己的名字,说她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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