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对夏理的妥协已经算是意外,徐知竞甚至认为自己足够纵容,放任对方一次又一次逆反。
“我刚知道aa换了新飞机,可惜是去沪市那班,早知道不飞首都了。”
徐知竞与夏理一路无言,倒是在休息室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eric与一位同行的青年在靠近吧台的沙发上闲聊,叫了支香槟,多悠闲似的倚着。
“夏理。”
徐知竞原本打算当作没看见,不曾想对方先开了口。
eric走上前扫了眼夏理的机票,笑着说:“我们刚才还在讲订错了,该试试新飞机的。”
“回首都?”徐知竞随意问道。
“回湘城,今年要去祭祖。”eric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转头看回夏理,莫名奇妙添上一句,“要不然你别跟他走了,跟我回去。”
夏理貌似怯生生往徐知竞怀里躲了些,交握的那只手却在对方掌心挣了几下,真打算出逃似的,差一点就松开了。
徐知竞神色不虞,顺着动作捉住夏理的手腕,又粗略打量了一番eric的同伴:“管好你自己。”
他不等回答,说完便带着夏理往卡座走,餐品上来才又一次出声,伴随玻璃杯触碰桌面的轻响,尝试越过此前的不愉快。
“我们跨完年就走,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
“没有。”
夏理移开视线,垂眸看地毯上水波似的纹路。
他好像意识到徐知竞为他敷衍的回答感到不愉快。稍等了一会儿,见一旁桌上不知是哪位旅客落下的旅行杂志,恹恹补充说:“去索伦托吧。”
位于那不勒斯的小岛在相片里盛满灿亮的光线。
夏理体会不到那样的温度,于美东未至的初雪前冷极了一般瑟缩在座椅角落。
徐知竞以为他病了,抬手在额头上贴了贴。
夏理的脸被暖气蒸得发烫,乍一看倒真有点像是发烧。
“不舒服吗?”
“没有。”夏理回答,“我出去透透气。”
他说着看了眼手机,淡然继续:“登机了我会过去的,不用等我。”
兴许的确觉得太热,夏理将外套和围巾都留在了休息室,只穿一件毛衣就离开了。
徐知竞追着他的背影。
高领的薄羊绒将本就舒展的身姿衬得愈发清逸颀长,悄然显出自小养成的温雅,矜贵得浑然天成。
可就是这样的夏理,前一夜还在徐知竞耳边呜咽着哼吟,像最漂亮的小猫,被主人按住肚皮摆弄。
绵白的毛衣并非为了美观或是保暖,唯一的用途就在于盖住徐知竞留下的痕迹,让夏理看上去仍像是在北山街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小少爷。
徐知竞想要维护夏理在外人眼中的骄傲体面,那些迷乱与光艳只要展示给他看就好,要永永远远成为他们私人的秘密。
——
广播第二遍催促登机,徐知竞没有见到夏理,反而等来了一条提款信息。
他实际并未乘上礼宾车,更没有登上廊桥,而是去往了渐渐清空的候机厅。
夏理说谎时总爱脸红,伪装得再巧妙也逃不过经年累月的熟识。
徐知竞的耐心只换来三次广播。
他在登机口关闭的同一秒低声骂了一句,继而起身,向地勤询问最近的取款机。
“真有本事。”
圣诞假期的候机大厅往来如织,徐知竞愈渐加快的脚步却还是引来不少注意,惹得准备回国的少男少女们捧着一颗悸动的心,幻想出整篇浪漫情节。
他沿地勤指示的路线赶到取款机前,屏幕早已退回到初始页面,只留下一张被掰折的信用卡,以及撕成碎片的飞往pvg的机票。
徐知竞一时为夏理出格的行为怔在了原地,定定立在熙攘的过道边,许久都没能做出反应。
心跳声越来越响,被鼓膜阻隔,在身体内部愈加膨胀。
他起初甚至听不见任何多余的声响,只有夏理的名字魔咒般随着心跳不断重复,赶走周围的空气,要令他窒息似的一遍又一遍循环。
——夏理!夏理!夏理!夏理!夏理!
“……夏理。”
徐知竞忽然听见空远余音中挤进一道新的登机广播,从纽约飞往首都,正是eric放在吧台上那张机票显示的航班。
和eric一起下楼,给eric写作业。
骗他说数据有问题,和eric去看剧。
当面撒谎说出去透气,其实也不过是要跟对方回国。
徐知竞捋顺了这段时间以来夏理身上的违和,半是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提步便往航司柜台走去。
“aa167头等舱有余票吗?没有就发悬赏,十万刀一张,你们的提成另结。”
第21章
头等舱的座位原本就少,加之又是假期,多是即将回国的留学生。
这些人家境相仿,或许在登机时并未过多留心,可当徐知竞咬着牙说出的‘孟晋予’三个字,余下几人却又纷纷起身,好奇地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你不是回沪市吗?”
徐知竞的话音不高,只是语气太重,一路走来竟给人披风戴雪的凛冽。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问话,兀自走进隔间,漠然冷着张脸,一把将eric从座位上扯了起来。
“夏理呢?”
“夏理?”eric不悦地挥开了徐知竞,“搞笑呢,那要问你啊。”
“你们一早就商量好了这么玩是吧?”
“你在说什么?”
eric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半天终于看懂了徐知竞的反应,颇为戏谑地嘲讽:“哦,你家小宠物丢了,你来管我要?我这里是收容所?”
徐知竞对夏理的身份始终没有准确的定义,可纷乱的思绪在eric将夏理说成是宠物时到底不可避免地收束起来。
“嘴巴放干净点。”
乘警循声从门帘后赶来。大抵因为这里是头等舱,故而只是温和地劝阻,并没有像对待普通旅客那样粗暴。
“你自己长了眼睛看看他在不在这里,你以为我稀得玩别人玩烂的东西。”
泛青的经络在徐知竞手背上扭曲搏动,于这句后愈加显眼。
他一言不发再度揪紧了eric的衣领,攥到对方濒临窒息,忽而拎着领口猛地往下一砸,摁着脖颈便挥了上去。
一时间,不止乘务,就连听说过两人的旅客都围了上来,匆忙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
前排舱位闹得不好看,乘警也只是站到通往商务舱的方向,防止有不属于这里的人窥探。
登机口尚未关闭,因而前舱的争执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
旅客在廊桥处便开始分流,倒成为了一种变相的隔离措施,将发生在头等舱的轶事困在限定的范围内。
eric的口腔有些渗血,空乘拿了冰块来,询问是否需要医疗救护。
他摆了摆手,隔着距离与徐知竞对视,两人都愤愤粗喘着,让气氛一沉再沉,就连一旁的旧识都不再出声。
当然有自江城来的人知道夏理是谁。
他们并不认为eric的用词过分,倒是徐知竞的反应出乎意料,耐人寻味。
“我戳到你哪儿了,徐知竞?”
“叫我放尊重点,那是你什么人啊?”
eric的话彻底将徐知竞问住了。
现在还说是朋友未免也太可笑,但要再为夏理添上别的身份,徐知竞却无法即刻给出答案。
他的内心有一道模糊的声音不断低喃,细听倒分辨不清,好像只是无意义的絮语。
夏理倏忽成为贯穿徐知竞童年与少年时代的难题,带来一闪而过的甜蜜,与漫长且持续的煎熬。
夏理究竟算什么呢?
徐知竞根本不明白。
他只要夏理在身边就好,只要夏理看着自己就好,夏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夏理,是十六岁的徐知竞唯一想要的生日礼物。
——
夏理在迈阿密没坐过地铁,多是由徐知竞接送,或者干脆打车回家。
他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要怎么到中央车站,等走到东河沿岸更是已然天黑。
纪星唯先前提起过住在ac。
夏理担心她会和唐颂提及自己的去向,故而直到站在醒目的双子楼下才敢拨出电话。
“夏理?”
纪星唯的声音很干净,空荡荡的,像是正身处无人之地。
纯粹的听觉反馈出不同于正面接触时的印象,抹去了些许傲慢与强势,说不清道不明地添上几分寂寥。
“我在曼哈顿。”
“啊?现在?”
“嗯。可能在你家楼下。”
“american copper?”
“应该是吧,那两栋连在一起的楼。”
夏理不太确定,他问了个路人,对方大致是指向这里。
“等我一下。”电话那头突然又多了点脚步声,“我下去接你。”
纪星唯披了件大衣就来找夏理,长发在出门的一瞬被风吹乱了,四散遮住视线,好不容易才终于挂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