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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徐知竞,我求你……”
  夏理的声音在这里哽住了,停顿一秒,突然控制不住地开始抽泣。
  那起初是幽咽,微弱得好像小猫在哼叫,渐渐便成了嚎啕,要把攒聚的泪珠都捧给徐知竞看。
  “我求你,我求你了!”
  求徐知竞什么好呢?
  夏理想要寻常的人生,想要笃定的爱。
  可他根本没有能够用以交换的筹码,他原本就是父母拿来换取地位的工具。
  夏理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
  夏理想死。
  “骗我留在机场的时候不是很聪明吗,现在求我做什么?”
  徐知竞停下动作,嗓音稍稍带着沙哑。
  他语调冷静,只是呼吸尚未平复,敛去外放的肆意,又平添几分被粉饰矜重的森然。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夏理哀哀为自己辩解,“你要是愿意放我走,我根本就不会骗你的。”
  “所以你问都不问就撒谎了。”
  徐知竞不像质问,言语间倒更近似于对夏理的失望。他仿佛真的为对方留有选择的余地,一时松开手,让视线垂落,疏离地退回到了合适的距离。
  夏理停不下抽噎,神色却因为徐知竞的这番话而添上希冀。
  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尽量不叫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随后满怀期待地问道:“那我们到此为止好不好?”
  夏理天真的口吻引来徐知竞缓慢且细致的审视。
  后者深刻的轮廓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更显出天生上位者的气质。目光自上而下扫过,看似漫不经心,却弥散出极致的沉郁。
  “不好。”
  长久的寂静过后,徐知竞慢悠悠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的恶劣在夏理的欺瞒之后,要论原由也该归咎到夏理身上。
  徐知竞凝视着夏理骤然枯白的脸,先前的笑容逐渐褪去,换为一种颓靡,昳丽又病态。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夏理继续无意义的抗拒,轻笑着弯起眼,半倚向了身后的墙面。
  “你明明说了的!”
  “我说什么了?”徐知竞心安理得地回问。
  “你说,你说……”
  “我给你机会说实话,可没说过我会答应。”
  “徐知竞!”
  夏理气得僵着四肢发抖,眼眶湿润,酝酿出的一种毁灭前的激愤。
  他顾不上什么体面,一股脑攥住徐知竞的衣领,拳头接上踢打,笼中困兽般在狭小的过道间撕扯。
  充耳的仅剩喘息,粗重且沉闷,将两人一贯伪装好的斯文剥离,剖出所有原始的野蛮。
  徐知竞在摔向地面时护住了夏理的脑袋,指节磕在地板上,重重砸出一声响。
  夏理在徐知竞身下愣了一会儿,滞后地安静下来,见对方抽出手,低头沉默地看着他。
  “闹够了吗?”徐知竞换回了平日冷郁的语气。
  即便这么问,他却没有从夏理身前让开,而是趁势跨到对方腿间,一手撑着地面,拿先前护在夏理脑后的手掐住了那条细白漂亮的脖颈。
  骨节处仍在滋生隐痛。徐知竞没有将力度收得太重,将将抵住夏理的侧颈,感受到隔着皮肤传递至指尖的脉搏,急促、强烈,随每一声哽咽无序地轻颤。
  徐知竞等夏理主动认错,凝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看对方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夏理仿佛要让灵魂跟着视线一起逃出去,麻木无欲地低喃了些什么,忽而再度挣扎起来,摸索着够到了徐知竞放在柜子上的枪。
  “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了,徐知竞……”
  夏理这么说着,却没有让枪口指向对方。
  他将那把p226送到了自己唇边,回忆着十八岁生日的夜晚,一边抖,一边张开嘴,把枪口抵着舌尖塞了进去。
  夏理哭得好像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棕褐色的虹膜映着灯光,眼泪都像甜美可口的糖浆。
  徐知竞似乎被吓住了,松开手留给夏理喘息的机会。
  他跪在夏理膝边思索什么似的沉沉注视着对方。
  或许过了几秒,又或许过了很久,徐知竞起身说:“弹匣是满的。”
  徐知竞真的好懂怎样威胁夏理。
  他不把话挑明,让夏理自己去想这几个字的涵义。
  纪星唯,又或徐知竞本身都成为了人质。
  夏理当然可以对自己扣下扳机,可他根本无法保证在此之后徐知竞会做些什么。
  装满的弹匣是一道无解题,夏理不敢去赌对方话中的真假。
  “唐颂在外面。”徐知竞不断加码,“这里的监狱和国内可不一样。”
  哪怕仅有一声枪响都会连累所有人接受调查,何况唐家近来身处漩涡中心,正是要低调的时刻。
  夏理忽而没有力气再握住握把了。
  他不住地颤抖,口中细弱地发出过度呼吸前的气声。
  一双手捧着枪倔强地对峙过几秒,忽而颓然地垂落,任那把枪摔到地上,像是赌一次命运的决定,走火与否都是能够被接受的结果。
  室内依旧一片寂静。
  p226躺在徐知竞的脚边,被踢开,飞到沙发看不见的阴影下。
  夏理枯坐在地上,视线顺着徐知竞的西裤迟滞地往上爬,攀住大衣敞开的衣襟,再缓慢跌到领口,越过喉结,停落在温热却总爱害他伤心的唇间。
  徐知竞好高,夏理没有力气将脸仰起来,只能抽离地盯着对方的唇瓣,躲在徐知竞的影子里无声嗫嚅。
  “现在愿意回家了吗?”
  夏理看见对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后知后觉将所有字句拼凑在一起,组合成一句极易理解的话。
  他吃力地抬眼,避开屋顶那一小盏射灯投落的光,晕晕乎乎盯着徐知竞鼻梁边两湾深邃的阴影,缓缓摇头,流着眼泪笑了。
  “那里不是我家。”夏理压抑地哽咽了一声,“徐知竞,你明明知道我一点都不开心的。”
  弥散的灯火把夏理噙着泪的眼睛照成亮晶晶的宝石,非但不显得幽怨,甚至还平白添上几分撩人的凄清。
  眼梢的绯色蔓延至脸颊,因为停不下的抽噎而搅乱呼吸,呈现出近似于过敏的靡丽红晕。
  徐知竞握住夏理的手臂,迫使他起身。
  宽大有力的掌心裹住单薄的毛衣,仿佛只是随意一扯便把夏理揽到了面前。
  他替夏理擦眼睛,温柔地亲吻对方尚未干透的泪痕,指尖往下滑,贴着夏理的手腕挤进掌中,而后恶作剧似的碰了碰,将其托到了两人之间。
  “所以你为什么会留着这枚戒指?”
  夏理戴在食指上的,什么都无法象征的对戒成为了又一种映射。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好为什么没有把这枚戒指留在机场。
  思绪一片迷乱,夏理主动做出的决定渐渐与想法相悖,让他分不清,更想不通下一秒该做些什么。
  徐知竞年轻而迷人的轮廓在昂贵外衣的衬托下更显优越,连光影都偏爱这副皮囊。
  两人离得太近,记忆里干净的草木气窜入鼻腔。夏理茫然地窝在徐知竞怀里,眼波晃悠悠聚起,迟缓而缭乱地从每一处角落扫过。
  他最后看回面前那堵白墙,轻声呢喃:“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吃药。”
  夏理忘了带药。
  他想,一定是因为少了那片伏硫西汀,自己才会为徐知竞的出现如此难过。
  ——
  ——
  或许是因为正值平安夜,又或许这栋楼的隔音实在不好。
  徐知竞推开门,原本模糊的乐声陡然清晰,还掺上了难以辨明的笑闹。
  走廊里有股和香水混在一起的怪味。
  徐知竞才一迈出去就皱起了眉,倒是倚在门边的唐颂仍旧轻松地摆着张笑脸。
  他见夏理跟着徐知竞出来便摊开手,颇为无奈地说抱歉。
  低频噪音吵得人头晕。
  夏理有点想吐,也不说接受与否,淡淡看了唐颂一眼,很快就将脸转回去。
  他其实不认为对方有必要为这件事道歉。
  如今的夏理与徐知竞,任谁都会选择站在后者一边。
  “纪星唯有点低烧。我把药放在她房间的书桌上了,刚刚吃完,你记得早上再让她吃一粒。”
  唐颂在夏理开口之前进了门。听见这句话时,他正站在过道的顶灯下,笼在一片先前笼罩过徐知竞的光芒里。
  澄黄的灯火非但没能为他增光添彩,反倒将轮廓映出了明暗不一的暗面。
  唐颂成为灯下的幽灵,在灿亮的光辉间浮现出诡异的陈旧感,仿佛披着一身灰纱,门框便是腐朽的灵柩。
  夏理莫名感到不安,惴惴找不到由头,半晌才想起纪星唯书桌上那台没有设置息屏的电脑。
  “等一下……”
  门关得要比话音更快一秒。
  唐颂的面孔骤然消失,变成眼前的空白,残余些许大脑假想出来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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