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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maurice》.”他说。
  “you care for me a little bit, i do think. but i can’t hang all my life on a little bit.”(注1)
  莫里斯在离开前对克莱夫说的话自此蛰伏在夏理的脑海之中。
  直至他们的少年时代彻底逝去,徐知竞剖开伪饰,成为陌生而残忍的成年人。
  夏理在无数个夜晚不断回想起电影中的对白。
  然而莫里斯在说出这些话时已经有了新的未来与期盼,可夏理却根本无法摆脱既定的人生。
  这部在童年时无意间看到的电影就像是诅咒,挥不开散不去地纠缠着越过十八岁的夏理。
  ——有一天徐知竞也会为了世俗的眼光想要甩开夏理这个包袱吗?
  ——夏理猜不透。
  高贵的,自私的,永远不懂共情的克莱夫。
  高贵的,自私的,永远不懂夏理的徐知竞。
  第34章
  凌晨四点,电影结束。
  天将亮未亮,从远处遥遥地透出青蓝。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黎明到来前停了,屋檐上时不时还有水珠滴落,‘噼啪’砸在浸湿的石砖上。
  夏理的房间外有一株柠檬树,若是此时开门,定是满院青涩的柠檬香以及小雨过后浮动的草腥味。
  只可惜电影还没过半,夏理就窝在徐知竞怀里睡着了。
  他枕着对方腿,像小时候一样牵住了徐知竞主动递来的手。
  屋里的冷气正好是适合盖毯子的温度。
  两人没有离开沙发,裹着条柔软的薄毯,随影片结束后‘沙沙’的白噪音依偎在幽弱的光源下。
  徐知竞起初迷迷蒙蒙地轻抚着夏理,就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半梦半醒间退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
  他耐心地哄夏理入睡,眼帘时不时跟着脑袋一起往下点,倦怠地积攒困意,直到梦境降临。
  也许是因为在最后看了眼窗外的夜雨,徐知竞梦里的北山街便也淅淅沥沥氤满了潮气。
  蒙蒙白雾浮在平静的湖面上,没有游人也没有太阳,整片湖区都是沉寂的灰白。
  徐知竞站在岸边发呆,时间一久,湖水与岸堤就好像沿反方向开始旋转。
  他不免感到晕眩,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入湖底。
  夏理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你怎么这么早跑出来呀?”
  徐知竞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很快又因为夏理熟悉的嗓音安定下来。
  他转身回看,站在梧桐树下的夏理浅浅弯起眼梢,俏皮又可爱地对他笑了。
  时光倒错的混沌愈发加剧徐知竞心底的失衡。他茫茫然就要后退,夏理却上前一步,即时牵住了他的手。
  “你好笨啊,会掉下去的。”
  徐知竞怔怔看着,夏理还在和他说话。
  “为什么感觉你好像长大了?”
  “徐知竞,你怎么比我高那么多!”
  夏理用嗔怪的语气表达不满,神色却惊喜,真心实意为徐知竞的变化感到高兴。
  他继续问:“长大好玩吗?”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这些问题徐知竞一个也答不出来,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十五岁的夏理好奇地围着他打转。
  北山街的风吹动树叶婆娑地摇晃,湖面皱起来,游船东倒西歪。
  夏理牵着徐知竞的手轻快地去追一片落叶。
  两人从码头途经岸边的报刊亭,跑过少年宫老旧的围栏,再绕回去,见到路旁那一座座旧居。
  早该消失的院门仍伫立在宝石山脚下,连着通往小洋楼的主路,宁静却巍然地存在于林木的掩映之间。
  夏理迎着雾不断往前走,迫使徐知竞将手臂伸得笔直。
  两人相牵的手没能松开,只是从交握渐渐变成了食指相勾。
  夏理就在这时回过头,笼着铺天盖地望不见尽头的浓雾,好认真地说道:“徐知竞,你要对我好一点,不然我会讨厌你的。”
  “我……”
  徐知竞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相触的指尖便倏地分离,再没有半点实感。
  他不舍地想要留下些什么,再抬眼却发现就连夏理都消失在了早已走过千百遍的林道上。
  梦境仿佛开始崩塌。
  古树纷纷枯败,由葱郁一瞬变得枯黄。
  飘零的叶片砸在砖石上,整座宝石山都在不断陷落。
  湖面掀起潮涌,旋即成为滔天巨浪,席卷覆盖整片湖区的雾,化作暴雨瓢泼向大地倾泻。
  徐知竞无法从梦中逃脱,即便大脑已经清晰地分辨出这只是梦境。
  “徐知竞。”
  “徐知竞。”
  依旧是夏理的声音。
  只是比先前更为飘忽,像是困极了,每一道尾音都如同绵延的叹息。
  徐知竞骤然从梦境脱离,一瞬回温,后知后觉感受到,梦里那点消失的重量似乎又一次回到了手中。
  他垂眸去看,夏理细白修长的指尖就搁在他的掌心,伴随对方的轻絮的嗓音,玩闹似的微微挪动。
  “……做恶梦了吗?”
  夏理将这句话问得有些犹豫,好像不确定究竟是否该开口。
  可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甚至学着徐知竞,安抚似的梳过了后者的发梢。
  徐知竞或许仍在神游,不做声地注视着夏理,眉心稍蹙,说不清是留恋又或审视。
  “你刚刚……在叫我的名字。”
  事实上,夏理踌躇许久才终于决定叫醒徐知竞。
  对方把他的手握痛了,用力到他根本无法挣开。
  他猜不出徐知竞梦见了什么,只知道自他醒来,徐知竞就一直在重复‘夏理’两个字。
  ——夏理。
  在夏理的认知中,这样的排列组合就只代表他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可能。
  他不明白徐知竞为什么要这样,一面无所顾忌地施加伤害,一面又貌似深爱地连梦境都要共享。
  夏理等过最后一阵雨,等到天色渐明,窗外葱茏的庭院铺上一层小雨过后的薄雾,这才下定决心呼唤徐知竞,要救对方从恶梦中苏醒。
  “是吗。”徐知竞难得表现温吞,两个字都说得犹疑不定。
  屋外潮湿的空气织成久久不散的浓雾,他想起梦里的雾湖,一时竟有些害怕面前的夏理也会像梦中一样消失。
  ——怎样才算对夏理好呢?
  徐知竞自问足够宠爱。
  分明是夏理不愿意爱他,非要凭胁迫才肯妥协。
  徐知竞的世界被包裹在由权力与阶级构筑的水晶球里,天然地以为爱该与死物一样,他想要便有人拱手奉上。
  夏理成为徐知竞固有认知中唯一的例外,无时无刻存在于身旁,却狡猾地将心藏在了抓不住的地方。
  徐知竞所有的进退失据,言不由衷都成了用以掩饰的表征,要隐藏好他的无措,不愿承认他就是为夏理心动不已。
  “等会儿去看剧吗?”
  徐知竞觉得,至少在索伦托,他愿意试着更直白地面对自己的心。
  “去吧,雨已经停了。”
  夏理说着支起身,梦游似的往庭院中走,一点点融进雾里,成为一团定格在树下的虚影。
  他抬手去戳树上的青黄的柠檬,尚未干涸的露珠簌簌从叶片间坠落,掉在睫毛上,稍一凝滞,又接着打湿衣襟。
  夏理迟钝地眨眼,过了半秒才想到触碰眼帘。
  徐知竞隔着玻璃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好像看一场默剧,模糊地放映一卷褪色的影片。
  ——
  两人起得太早,小镇的店铺大多没开,只有靠近海滩的方向偶尔传来些人声。
  夏理围着喷泉绕了一圈,再走回徐知竞面前时,毫无预兆地喃喃:“明年夏天我们会在哪里?”
  与洛桑的夏季相比,索伦托的夏日实在太过平静。
  以至于夏理恍惚怀疑这或许是一种错觉,是经由想象构筑的寻常。
  除却他与徐知竞所处之地,一切都是山雨欲来之势。
  徐知竞的母亲在蒙彼利埃进行的并购,承诺要赠与夏理的医药股,前往伊维萨的行程。
  即便再迟钝的人都能猜到这不会是一连串的巧合。
  “徐知竞,你说究竟应该怎么定义现实?”
  “没有定义。”
  与夏理的虚无相比,徐知竞所体验到的世界实在过分真实。
  触手可及的便是存在。只有已经得到的,与尚未感知的。
  可夏理的人生却是空中楼阁,依托徐知竞所谓的喜爱,不知哪天便会轰然崩塌。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剧院几点入场?”
  夏理摇头,在池边坐下,“我在想纪星唯。”
  纪家靠医药起家,数十年来不断发展壮大。
  至纪星唯的外祖父接手,其版图已然横跨药品、器械与相关生物制剂。
  纪家甚至在海外成立赞助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实验机构。
  其中的欧洲总部便位于蒙彼利埃,长期与欧美药企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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