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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图书馆成了比家占据更多时间的地方,让夏理暂且没了闲心去想关于徐知竞的事,一味只想着稳住这学期的绩点。
  放假前一天,夏理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遇到eric。
  迈阿密的冬天惬意宜人,很像江城的初秋,被渐冷的风吹来带点潮湿的草木气。
  两人晒了会儿太阳,话题从小组作业延伸到近日的八卦。
  eric旁敲侧击提了提纪家。
  见夏理满脸茫然,随即高明地调转方向,聊起谭小姐在几天前的生日宴会。
  对方是盛拓实业千金。
  父亲的企业主要涉及地产开发及汽车等工业制造。
  母亲则是个二代,听说最近在投资生物医药和新能源,平日处事低调,连照片都极难在网上搜到。
  谭小姐出身优渥,又是独生女。
  因而哪怕身处海外,她的生日依旧吸引到了不少媒体的关注。
  “我以为你也会去的。”
  “我吗?”eric笑了,“我可懒得大老远跑过去。”
  国内的记者总爱长枪短炮蹲点,回去再用春秋笔法一写,还不知道要把他们编排成什么关系。
  eric不希望旁人用他的社交关系推测孟家的站队。
  如今信息传播太快,过后再要辟谣可就是件麻烦事了。
  “徐知竞怎么不带你一起去?”eric刻意问道。
  “我和谭小姐不熟,人家也没有请我。”
  “哦——不是故意不带你去就好。”
  夏理觉得eric阴阳怪气,不太高兴地起身要走。
  对方仍坐在草地上,见他打算离开,赶忙抬手捉住了夏理的手腕。
  夏理一怔,最初没有反应过来。
  除了徐知竞,根本不会有人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思维一时没能跟上习惯,愣了几秒才想到甩开。
  “抱歉。”
  eric的道歉来得太快,反叫夏理觉得自己或许有些矫情。
  他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又待过片刻,尴尬地说:“我要回家了。”
  夏理本意是与eric道别,对方却突然对他的戒指起了兴趣。
  两人的位置正好能让eric的视线指向夏理的手背。
  后者扬着下巴看了眼夏理的无名指,“改戒圈了?”
  徐知竞先前送的对戒尺寸不合,即便戴在食指也还是会往指节滑。
  这枚新的戒指除了戒码,几乎与先前的无异。就连夏理自己都看不出与弄丢那枚的差别。
  可如果非要细论,能被算作对戒的就只有最初的那枚。
  如今的戒圈再合适,宝石再相似,夏理得到也不过是一枚没有任何意义的戒指。
  “……嗯。”
  夏理对eric说了谎,有些心虚,不愿多待。
  他说完转身,几步朝草坪外走。
  eric没有挽留,望着夏理的背影叹了口气,兀自往青绿的草地间躺下去,被灼目的阳光刺得一阵发晕。
  他不是唐颂,不曾与徐知竞对谈,更不知道谭璇那个小男朋友的存在。
  eric还当夏理心甘情愿,无奈暗讽自己为这副漂亮皮囊影响了判断。
  ——
  徐知竞早前答应周六回来,周末和夏理一起去la mar吃饭。
  说不期待是假的,否则夏理根本没有必要为徐知竞的一言一行而难受悸动。
  他提前一小时到了机场,mia的航站楼在冬天人潮如织。
  偏灰色调的风格和冷白灯光把前来度假的旅客映得无趣且冷漠。
  暖气却仿佛开得太热,闷得夏理时不时感到喘不过气,要靠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去调整。
  他见表上的指针走过半圈,航班即将进港。
  心跳就在这时忽而重重跳过一下,带出一阵说不出短暂反胃。
  很快,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是徐知竞的信息。
  ——明天回去。
  这句话没有前因后果,四个字简短得全然探究不出语境。
  夏理对着手机看了会儿,来来回回在输入框里打了字又删,最后留下一个‘哦’,到底也没有发出去。
  他对徐知竞的期待破灭,好不容易提起的情绪被坠出个窟窿,不知该拿什么填补,只能放空,尝试以此自我调节。
  夏理心说,至少还有明天的约会。
  至少徐知竞一早就订好了la mar的位置,明天的晚餐是不可能落空的事。
  他在回家路上翻看这些天的朋友圈,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与徐知竞有关的内容。
  纪星唯发了巡游的花车,为凑出九宫格,其中一张是她的自拍。
  飞舞的纸花、彩灯、装饰,硕大的气球人偶被牵着线飘浮在空中。
  或许是巧合,一道细长的影子横越了纪星唯的脖颈。
  骤然刷过去,倒显得这张照片有几分诡异。
  对方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等下夏理又一次点开,九宫格已经换了图片,替上另一张皮卡丘。
  夏理没什么聊天的想法,指尖停在纪星唯的头像旁,打算切出去打车。
  有游客拉着行李箱经过,恰好在此时撞到夏理的手臂。
  他无意间对着那个头像多点了两下,还没等视线收回来,纪星唯就已经回复了几秒前的拍一拍。
  【纪星唯】:假期都快结束了才想起我?
  夏理想不出该说什么,思来想去想到对方的生日。
  【夏理】:你喜欢dior还是chaumet?
  【纪星唯】:看是什么东西。
  【纪星唯】:你要送我?
  夏理不太希望破坏礼物带去的惊喜,犹豫了小会儿该怎么回,对话框那头倒是先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纪星唯】:我不能都要吗~
  他原本纠结不下那顶光芒咏叹的去留,纪星唯一句玩笑话却让他坚定了想法。
  【夏理】:可以的。
  【纪星唯】:我开玩笑,意思意思就行了。
  【纪星唯】:这个圣诞还来找我玩吗?我妈让我不用回国。
  夏理暂且决定不下,只能说礼物一定会送到。
  纪星唯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隔了许久才回一句‘好吧’。
  ——
  到家已是傍晚。
  夏理烤了片面包,打开冰箱发现黄油吃完了。
  他坐在吧台边干吞,才到一半便觉得没了胃口。
  天色半沉,不明不暗。
  气象预报说晚上有雨,夏理往庭院看出去,果然不见晴天渐染的余辉。
  原本今晚徐知竞回家,夏理猜想对方大概会替他想好要怎样消磨这一整夜的时间。
  可现在对方爽约,十数个小时就这样变得空闲起来。
  夏理只能一圈圈往各个房间打转,在药物的控制下依旧莫名其妙滋生焦虑。
  他绕过几圈觉得累,跌进沙发出神地盯着窗外。
  播报中的阵雨如期而至,将池水打乱,沿着泳池边缘飞快往外爬。
  昏黄天光将其映得仿佛生锈,晃眼一看还以为有血水浸透了砖石。
  夏理害怕,身体却一动不动钉死在原处,眼看着雨水与池水相融,一刻不止地朝屋檐下靠近。
  医生说情绪会左右行动力,但正确地服药则能让一切都维持在正常的水平。
  可是夏理动不了。
  哪怕大脑产生的恐惧已然无以复加,躯壳却依然如同剥离了灵魂一般,沉沉提不起来。
  屋外好像有人敲门,细听又是雨声。
  夏理起初从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渐渐变成间断的嘶叫,最后终于发出一声难以复现的短促气音,垂死般从身体某处挤了出来。
  他晃晃悠悠起身,一时找不回平衡,再度跌进沙发,仿佛被困死在了这张小小的坐垫上。
  ——都怪徐知竞食言。
  徐知竞把夏理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让他的喜欢杂糅憎恨,怀恋织入厌恶,爱得不纯粹,恨更算不上彻骨。
  都是因为徐知竞夏理才会痛苦。
  可如果离开对方,夏理亦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接受寻常的人生。
  ——都怪我的虚荣心。
  夏理的心绪复杂难解,又或者说,他早已没办法分清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身体被困在这间客厅,灵魂被囿于这副躯壳。
  混沌的思维不足以支撑他解开谜题,夏理焦躁得在原地团团转,想要责备都不确定该归咎于谁。
  他强迫自己选择一件事去执行,至少要脱离眼下的状态。
  嘈杂失序的雨声让他想起与之相悖的光芒咏叹。
  夏理太需要被解救了,哪怕是回顾他人得到的爱都好。
  ——
  这套房子不像江城,没有恒定湿度的储藏室。
  徐知竞送夏理的礼物大多被放在衣帽间,随意堆在地上,有些连包装盒都没拆。
  那顶王冠还算被珍爱,单独享有一格柜子。
  夏理把礼盒取出来,打开上的两个锁扣。
  黑色丝绒托着透明的,连片气泡似的白水晶,真的好像空气中浮动的光斑,簇拥起中央澄净的,如阳光般烁亮的黄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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