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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徐知竞等待,等待,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室内却只有夏理轻絮的呼吸,以及徐知竞愈发无序沉重的心跳。
  关于他们的一切似乎总是发生在错误的情境之下。
  徐知竞没办法在这时纠正,只好惶惶想到补救,无措地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将它献到夏理手边。
  “你那枚在家里。”他说完又觉不妥,赶忙补充,“戒指我们可以去定新的,去定你喜欢的。”
  “我已经有能力兑现所有承诺了。”
  徐知竞看着夏理的眼睛,一错不错,深深望进眼底。
  他试图传递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恳切,就连捧着夏理的双手都不自觉地收紧,挤压空气,让两人的体温随指尖相融。
  夏理说宋濯幼稚、天真,无法自行决定人生。
  徐知竞便以此作比,呈上真心。
  两人应当谁也不曾想过这些话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被说出口。
  逼仄的公寓里塞满了夏夜的潮闷,灯光晦暗,照出墙上隐隐约约的斑痕。
  破败,腐朽,残颓。
  夏理仿佛意外掉进废墟的天使,一尘不染地出现在徐知竞眼前。
  “就算我还是没办法爱你,你也确定要这样说吗?”
  夏理的嗓音清泠泠,春雪融尽般润泽而冷郁地吐字,簌簌坠向徐知竞,变成高热季候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徐知竞当然确定。
  比宋濯,比孟晋予,比二十一岁的自己更为坚信。
  “没关系,我一直都明白的。”
  并非夏理离开徐知竞便无法生活,而是徐知竞的人生不能没有夏理。
  “可是徐知竞,我好像只是在沉湎于欲望。”
  夏理如实相告。
  “没关系的。”
  “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夏理不明白徐知竞到底在爱他的什么。
  时至今日,夏理已经无法再去解读爱情。
  他的爱在过去耗尽了,再要剖析也不过是对过往的回溯。
  为什么徐知竞看起来也像是要哭了?
  宋濯尚且是因为拒绝,可夏理明明还没来得及对徐知竞说同样的话。
  为什么徐知竞也会哭呢?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从十六岁……也许还要更早就开始喜欢你了。”
  ——这样吗?
  夏理意兴阑珊地听徐知竞告白。
  “对不起,后来我不该那样逼你的。”
  “你也知道你是在逼我吗?”
  夏理已经没有力气去责备对方了。
  就算拿徐知竞泄愤又怎么样呢?
  几个巴掌就能抵清那么多煎熬的日夜吗?
  “对不起……”
  夏理疲惫地看着徐知竞,对方举着戒指的右手在闷热的夏季冷极了似的压抑不住颤抖。
  可夏理并未对此产生怜悯。
  他只觉得心累,为命运无奈感慨。
  徐知竞剖陈罪状太晚。夏理的心提不起来,对过往缄口不言,对承诺无动于衷。
  爱情在往事的湍流中溺死了,随着时光的流逝,连残骸都被冲刷干净,留下一片虚无。
  夏理最终也没能给出答案,恹恹摔回被子,继续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一圈圈地打转。
  “再说吧。”
  再说吧,再说吧。
  夏理躺在床上发呆。
  他让徐知竞回去,留在这里也无非增添几缕不属于夏理的呼吸。
  夜灯关了,窗外的夜色灰蒙蒙散入室内。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夏理盯着月影梦呓似的低喃。
  但是一定要选吗?
  夏理诚实地审视过自己的内心。
  他确实需要一个契合的床伴,也并非完全不存在物欲。
  平心而论,他已经开始厌倦这样需要精打细算的生活。
  夏理在十六岁时向往爱情,在十八岁时向往自由,在由权力与阶级堆砌出的水晶球中天真地以为金钱是可以被舍弃的条件。
  他想起纪星唯,想起孟晋予。
  他们好像说对了。
  一旦享有过当下的自己难以企及的人生,就再不可能戒断它所带来的体验。
  精神与物质同时被满足,欲望才会暂且沉睡。
  所谓的平和通透无非是两者兼得后自然的影射。
  如今的徐知竞似乎确实是最优解。
  熟悉夏理的一切,并已然掌握了权力。
  可是真的要为欲望而重蹈覆辙吗?
  贪婪就真的如此无可救药吗?
  室温高得夏理就要喘不过气,沉沉压在胸口,带来暴雨前不知藏于何处的霉味。
  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在这里,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多久?
  夏理往窗外看,只有对面漆黑的玻璃。
  再昂着下巴倒逆着看回公寓,狭小的空间什么都装不下,更何况他为童年的快乐而产生的不甘。
  夏理翻来覆去睡不着,末了仍旧起身,坐到桌前,拿出了那支宋濯送给他的钢笔。
  他用没有墨水的笔尖在纸页上写了一夜关于宋濯与尼斯那个短暂春末的日记。
  到了天亮,笔下也仍是一行行空白。
  夏理直到黎明才终于提起自己。
  他写给十二岁的夏理。
  坦白自己嫉妒对方无忧无虑的人生,痛恨对方透支所有的快乐,让他体验到了靠如今的自己再努力也无法享有的一切。
  夏理已经分不清他爱着的是往事,还是年少的自己。
  他搁下笔,忽而看见夹在日记本中的纸条。
  夏理把它抽了出来,是那天玩游戏时抽中的选项。
  [蒙上眼睛,来找我吧。]
  ——
  几个月后,徐知竞与一位男士已在海外公证结婚,且资产不做分割的消息传回国内。各路媒体争相报导。
  事件的中心人物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几位助理与好友确认了这一消息,从头到尾都不曾透露任何关于另一方的私人信息。
  徐知竞迟迟不回国,助理给出的答复永远都是无可奉告。
  直至次年夏至才流出几条视频,地点似乎是在位于南意的一座庄园。
  徐知竞的身边是一位男性,光看背影都显得颀长舒展,透露出天生的贵重。
  其中几帧略微拍到些侧脸,优美修长的颈线衬着清隽深秀的轮廓,即便在模糊过曝的画质之下,依然光艳得摄人心魄。
  两人着一袭纯白的礼服,胸口是同样嵌着帕拉伊巴的鸢尾佩花。
  徐知竞始终陪伴在对方左右,无名指上是与那人相似的,一枚没有任何装饰的白金素戒。
  ——
  同年秋天,夏理的论文发表,项目终于投入四期临床。
  徐知竞来接他下班,深秋的巴黎忽而落起细雨,携着暮气早早降临,像要提前迎来冬日。
  树叶早已泛黄,雨雾卷起一阵阵的萧肃。
  夏理久违地想起江城,在异国的土地上聚起一种对故地的怀念。
  “我想去坐摩天轮。”他莫名对徐知竞说道。
  “现在吗?”
  “嗯。”
  两人上车,雨滴打湿玻璃,将窗外的灯火晕染得一片斑斓。
  依旧是下雨的傍晚,徐知竞坐在驾驶座,按下启动键便是引擎轰然的鸣响。
  夏理在副驾驶上看着雨刮器扫过,世界一瞬清明,不久又变得光怪陆离,绚丽地等待再度被抹去。
  “下雨不知道摩天轮开不开。”
  就快到协和广场,徐知竞在红灯前停下了。
  路上的情侣就像那年在洛桑时一样,冒着雨穿过湿漉漉的人行道。
  “还在动。”
  夏理看向窗外,无甚情绪地回应。
  “走吧。”
  轮盘点起彩灯,轿厢带着两人缓慢地上升。
  徐知竞坐在夏理身边,一厢情愿地掌心相贴。
  到达制高点时,夏理望着一窗的繁华,呓语似的喃喃开口。
  “徐知竞,你知道吗?”
  “十八岁的那天,你送我任何一件别的礼物,我都会一直爱你。”
  哪怕一滴雨,一阵风,一片落叶。
  只要不是那把塞进夏理嘴里的p226。
  【the end】
  第101章 十六岁明亮的十六岁。……
  “徐知竞,徐知竞。我们出去玩吧。”
  在江城的最后一个夏天,即将迎来十六岁生日的夏理没有作业,幸福地享有一整个无忧无虑的假日。
  七月初他与徐知竞就将前往迈阿密,夏校过后便是崭新的生活。
  夏理有对迈阿密的期待,当然也有对于江城的不舍。
  与他的留恋相比,徐知竞则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来自于父母的束缚。
  两人因此细微地产生分歧,好在这并不足以影响夏理对徐知竞的亲昵。
  “外面还很热。”
  书房的侧窗映出远处被阳光晒得刺眼的湖面。
  水波推着荷花轻摇,漾开一层层粼粼闪动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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