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时候她觉得,南初比她想象得还要不在乎,她曾喜欢着的这个狡猾、冷酷,利己的女人,实际上根本不在乎自己。
  窗外呼呼的风声更大,一时之间,客厅内十分安静。
  谢稚鱼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自诩为很了解她,实际上却根本不了解她的心。
  有些人甚至记不清楚自己三天前说过什么,而南初,在过去十年之后真的还是当年那幅模样吗?
  她也只是在凭借着过往的记忆,来面对如今的南初。
  不相信南初,因为南初欺骗过她。
  谢稚鱼终于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女人在黑夜中静静望着她,眼中横亘着的是令人完全猜不透的复杂神色。
  嘀——
  头顶的灯光再次亮起,谢稚鱼被突然而起地亮光刺得眯起眼睛,生理性泪水流出模糊了双眼。
  南初倾身而过,用泛着凉意的手掌挡住了刺眼的光线,明明自己也不好受,却还是用清泠泠的嗓音说道:“先不要睁开眼睛,慢慢来。”
  谢稚鱼透过指缝,看见了她有些忐忑的眼神。
  “……知道了。”
  或许还是了解彼此的,她们的性格其实有重合的那一个部分,那就是特别擅长于自欺欺人。
  眼前的女人是这样,她自己也是这样。
  谢稚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的脉搏轻柔跳动着:“谢谢你。”
  她知道,此刻的南初一定爱她,但不是全部的她爱她,也许以后还会继续爱她,但生命的长度会刺痛自己,提醒曾经的她。
  ——彼此之间有过并不能斡旋的地方。
  有时候谢稚鱼也想过,要不然就这样算了。
  可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南初曾经毫不犹豫背叛的模样,还有她说过的话。
  她将南初的手松开,脸上的神情趋于平静:“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谢稚鱼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无法释然。
  “……嗯。”
  又是一盆冷水浇下,一定是因为之前冒雨赶来的缘故,南初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本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每当她觉得,自己与鱼鱼的距离拉近半寸,她接下来的态度就会提醒自己,那都是她因为太渴望而产生的错觉。
  被触碰过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她手指的温度,南初拉下袖口,掩饰一般地说道:“你做的菜还是和之前一样好吃。”
  桌上的食物随着冰冷的空气而变成残羹剩饭,油脂凝结在碗的边缘,软塌塌油汪汪的,令人作呕。
  不知道是为她这句话,还是为她的讨好与迎合。
  为什么不早些说出这种话,一定要在这里,在已经物是人非的时候,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呢?
  谢稚鱼站起身:“我去洗碗。”
  “我来帮忙。”南初和小田同时说道。
  南小姐会洗碗?
  小田在心里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定是汤姐总说她作为助理要好好工作,才导致她不过脑子,什么活都抢着干。
  不管稚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都没有权力发表意见。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沉默。
  “好困啊。”她浮夸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嘈杂刺耳的声响,“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房间的门咔嗒一声关上,客厅内又只剩下了她们彼此。
  谢稚鱼挽起黑发,用手腕上的皮筋在脑后扎好,露出精致小巧的五官。
  她纯黑色的眸子只是扫了南初一眼,很快就端起碗筷走向厨房。
  南初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她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衣摆有些褶皱,头发也有些乱,她总怀疑自己的外表不够完美。
  她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年轻了。
  或许乱的不是外表,而是她自己的心。
  自卑、自厌,又清高,组成了她这样一个复杂又喜怒无常的人。
  “你站在门口挡路做什么。”谢稚鱼一边用毛巾吸干手指上的水分,一边说道:“只有夏季的被褥,有些薄,客厅的空调我会开高一点,要是实在是冷……”
  她皱起眉头,想不到还有什么解决方法。
  南初现在毕竟还在生病,她都想着要不然把主卧让给她算了,但以她得寸进尺的性格,保不齐会说一些让她为难的话。
  “……”
  南初停下动作,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厨房的门口。
  鱼鱼站在门口,唇瓣一开一合说着什么,但她完全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只是想着,一定很好亲吻。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
  是在梦境中经常有的触感,爱人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觉得幸福。
  耳边突然很安静,只有鱼鱼说的话传进耳朵里,她说——
  “为什么要这样。”
  白色的灯光异常耀眼,南初上前几步,鼻尖闻到了柠檬味道的芳香:“一直以来,我都很好。”
  她催眠自己将那些全都忘记。
  “可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那些随着风雨飘落的枯枝败叶再一次钻进她的梦境,令她每时每刻窒息而死。
  南初贪婪地控诉,又病态地盯着她:“我——”
  多想避开那突如其来的欢喜悲鸣,或者将你存放进坚固的盒子中好好保存,只让我一个人欣赏把玩。
  可这种肮脏的心思又该如何说得出口。
  她或许是真的疯了,在谢稚鱼死的那一刻,在她夜深人静时幻想相守一生的时刻,在她试图逼迫自己完完整整遗忘的时候。
  你出现了。
  你像多年前那样,带着山野的风出现,绽放出春天的花。
  南初的眼尾通红,泪珠悬在睫毛下方要落不落:“我多怕这只是一场空欢喜。”
  其实她再也没办法拥抱自己曾经的爱人了。
  她攥着那场幻梦,清楚的沉沦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央,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些窗外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今日的花不再是十年前的花,眼前的人也不是。
  谢稚鱼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拥抱她,像她经常做的那样。
  她抬起手,看见了手腕上无法去除的伤疤。
  “我去帮你找被罩。”她绕过南初,快步走向卧室。
  南初跟了过来,低着头看着她在衣柜里弯腰翻找着。
  卧室里很干净,床头柜上摆着一束薰衣草的干花,远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配套的条纹睡衣随意摆放在床上。
  她看了背对着她的鱼鱼一眼,忍不住半跪下来将脸贴在睡衣上轻嗅,浅淡的说不出是什么的熟悉香气沁入她的鼻尖,令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安宁。
  是她一直想找到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甚至产生了一种想用舌尖仔细品尝的冲动。
  “南初,这件衬衣我没穿过,你就穿这件……”谢稚鱼回过头,发觉她就那样靠在床角睡着了。
  南初闭着眼睛时,那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就消散了很多,也许是因为之前伤心过,所以就算睡着了也依旧皱着眉头,蜷缩着身体,削葱般的手指紧紧抓着睡衣的袖口。
  她黑色的长发与地面平行,包裹着她大半的身体,莹白的脚踝纤细,骨节微微凸起,没有一丝赘肉。
  明明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睡觉时却还是喜欢蜷成一团。
  那时谢稚鱼还在网上查过,一般喜欢蜷着睡的人或许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而这个姿势能给人带来如在母体般的舒适度。
  谢稚鱼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她的睡颜,轻声喊道:“南初,别睡在这里,快点起来。”
  南初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捂住了耳朵,一副绝不配合的模样。
  谢稚鱼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无奈地弯腰将南初抱起,放在床上。
  轻飘飘的,就像是拾起一根被人遗落的羽毛。
  房间内的灯光被她关闭,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然后伸手扯了扯南初攥得紧紧的睡衣袖口,完全没扯动。
  “……”她是不会给南初换衣服的,不舒服就不舒服吧,谁让她非要大晚上跑过来。
  谢稚鱼用力戳了戳她的脸,入手绵软粘人。
  女人从喉咙里溢出几丝轻哼,在扭动了几下后偏过头咬住她的指腹磨了磨。
  谢稚鱼瞬间抽回手,看着手指上湿漉漉的水光,怀疑地看向闭着眼熟睡的女人,将脸凑了过去,纤细的睫毛颤动着扫过南初的脸,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得起身,关上卧室门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她带着洗澡过后蒸腾的水汽又走了进来,将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被褥和枕头全部扔在床中央仔细摆好,蹙眉。
  沙发上被这个女人倒了些水,要不是她突然睡着了,一定会半夜来敲门搞偷袭。
  而且这个世界上哪有主人家还要可怜巴巴睡沙发的道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