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许氏道:“你是哪里的贼子,说得是什么话,我都未曾见过你,怎能血口喷人!?”
许勇愕然,眼里的光渐渐淡去,心知这是许氏不肯保他,这些年他拿了钱又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到底还是报应不爽。许勇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
萧烬安恨他入骨,再入北镇抚司,必定有无数酷刑要他求死不能,对他来说,早死反而早解脱。
可是许勇毕竟不甘心,惨声诅咒,每个字都像渗出血:“娘娘害了世子,害了奴才,那我便祝咱们二公子,从此胡天胡地,疯疯癫癫……疯疯癫癫,哈,哈哈哈哈……”
话毕,许勇撞在萧宝瑞跟前!
许勇的太阳穴,碰到萧宝瑞旁边的假山,叠石凸起处棱角尖利。锐利的石棱扎进许勇脑袋左侧,他惨痛的一声叫嚷,淡白色脑浆迸出,人在地上抽搐着,却已经没了声息。
萧宝瑞吓得惨无人色。
他本来胆子就小,今晚先是看见烤心肝宴,着实恶心了一阵,又看见疯子找人指控他的母亲。那人竟还撞死在自己跟前。
血浆汩汩从许勇脑袋里面流出,不多时,在尸体底下淌成片蜿蜒的血河。
萧宝瑞这时终于控制不住,先是慌忙站起身连退了几步,杯盘碗盏扫落一地,人仿佛已经丢了魂:“死、死人了……杀人了,救命,救命啊!”
萧宝瑞哀嚎几声,屁股向后跌坐进满地狼藉,嘴唇不停地颤抖,最后昏厥过去。
第25章
城东, 丰厚集。
上次来丰厚集是白天,而且又赶上了几个部门联合追捕刺客, 白照影对丰厚集,到底是没玩彻底。
这回成美带白照影出来,是上京城灯火最绚烂之际。从街头到街尾,各家店肆的灯笼连成一片,如条条光龙纵横交错在整个市集,华丽而且壮观。
白照影走走停停, 转转看看,不时摆弄些沿街店铺的小玩意儿,又驻足在街头小摊档前面,看摊主做糖画。
红褐色浓稠滚烫的糖浆, 盛在摊主手中长勺,勺柄轻轻歪斜,勺子里糖浆洒落,然后细细的糖浆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粘在铁板凝固成糖画。
白照影看摊主画凤凰, 手法写意, 看得完全入了神。
摊主拿木棍粘住糖画递给买糖的孩子, 几个孩子嬉笑地离开摊子。
成美在后面问他:“世子妃, 买吗?”
白照影愕了愕,这才反应过来, 出门仓促, 并没有带钱。
看成美这个意思, 好像也不用自己结账。但他还是说不想买。吃不下去。隔夜就浪费了。
不能买吃的,就只能买东西看。
白照影目光落在距离糖画摊位不远处,破旧的一辆板车。
车是陈旧的原木色, 看着至少有几十个年头,可是板车上却盛着大团淡粉浅红的花朵,是从荷塘刚采摘下来的红莲。
白照影走近看荷花,迎面遇到的却是个不会说话的老人。老者干瘦,仿佛只剩骨头架子,皮肤像一层单薄的纸。他指指自己的耳朵和嘴,然后摆摆手,示意白照影看招牌。
木牌上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荷花每支两文。
其实隋王府遍植荷花,再新鲜的也可以采得来。
但白照影被那个木牌拙劣的墨字,还有老者手背皱纹里的污泥打动了。有点不能想象,这么孱弱的老者是怎么采来荷花,推到集市,然后还要把那个巨大的板车再推回家里。
他想买几朵荷花。扭头看看成美。
可是成美却很为难:“世子妃。他找不开。”
成美很想跟白照影解释。上次白照影在丰厚集斥资近百两买了个鎏金发冠,殿下虽然没戴,但也因此知道了白照影花钱的手笔。这回让自己带世子妃玩,意思是让他花世子院的钱。
成美以为猜中殿下心思,又希望世子妃开心,唯恐银子带得多压手,抓了两把金瓜子。
金瓜子买发冠不成问题,两百两轻而易举拿下。
买荷花,两文钱……成美暗暗叹了口气。
又担心世子妃仁慈,把金瓜子赏给老者,那这老人家恐怕要引来杀身之祸,委婉劝道:“世子妃可先行买点别的,等找开零钱,咱们连车带花都包下,再雇个人推回世子院。”
这主意倒是好,也只能如此。
白照影敛回目光,想许诺什么,但老人听不见,老人只发觉他要走,露出些遗憾的神色,看得白照影心底也很遗憾。
这时候,鼻端拂过阵清雅白檀香,身畔有人伸过来一只手。
那手指的指骨修长清劲,手背白皙,食指与中指指端处略起了薄茧,应当是经常握笔。
手的主人崔执简,递过去角碎银子,那块银子成色灰白,不好不坏,分量也不太重。
“表哥?”白照影喜道。
崔执简则并未开口,只是默默用手势比出几个数字,指了指荷花,又指向白照影。
倏然间那老人好像是福至心灵般明白了崔小侯爷的意思,原本黯淡下来的眼眸点亮,然后露出明显的喜色。
老人将车里几十朵鲜花抱起来递给白照影,连同车板里几个莲蓬,也给白照影塞进怀里。
荷花很大,一朵荷花,都能衬得白照影脸小一圈,更遑论好几十朵。白照影当然抱不动。
成美和崔小侯爷连忙抢救,各分走十几朵荷花,怀抱着这些荷花继续逛街。
每走个几步,白照影就把荷花沿街送给乖巧懂事的小孩,这才慢慢把泛滥的荷花分出去,手里只剩下根莲蓬。
白照影抱怨了声累,崔执简在夜晚暖融融的灯火里望着他,微笑说:“怎么晚上有雅兴在外面玩?”
白照影没提刚又被萧烬安给吓到了的事,只是说自己想来逛夜市,而萧烬安刚好有事,不能作陪。派了侍女成美相陪。
成美武功卓越,崔执简在声望楼那场恶战已经见过,萧烬安这样做也不为过。
可是崔执简毕竟是上京城里搞刑侦的,他略微垂头,见白照影举着莲蓬的那只右手,手臂露出皮肤的地方,有块椭圆形的黑紫痕迹。
崔执简眉梢微蹙:“胳膊是怎么回事?”若他没有看错,这是另一个人的手,指腹用力所捏成的伤势。
白照影想起萧烬安在宴会上的反常,掩饰说:“我撞的。手臂撞到桌角上了。”
疑虑和担忧因为他这个谎言而放大了百倍。
尽管白照影显得若无其事,低头摆弄莲蓬玩。而这种视线上的不肯接触,更加使得崔执简心中惭愧。让他觉得辜负了姑母的托孤之意。
崔执简并不避讳成美在场,问道:“你是不是在家里受了欺负?”
白照影怔了怔,回忆这场宴席,复盘时,倒是先没想手臂被捏痛的事,而在想隋王府上上下下,对萧烬安并不公平的对待。
这件事……在隋王府最奇怪,也令他好奇。
白照影敛回思绪:“没有。表哥又怎么会在外面?”
白照影在回避问题,崔执简毕竟不是个执意探听别人内宅隐私的人,况且旁边成美还在,万一他表现得太过关心,让成美转告给萧烬安,崔执简唯恐表弟因此再受委屈。
崔执简只好转了话题:“我在这里办案。”
崔执简温声解释:
“自从幽兰教行刺圣上以后,顺天府至今还在处理后续,捣毁了十几个幽兰教的据点。朝廷发现幽兰教在上京城的势力,暗中如罗网密布,越查越让人惊心。”
白照影不懂这些事,也不知道什么幽兰教,只知晓刺客那次挟持他,当真把他给吓坏了。
白照影不会说别的,但确实对崔执简担心:“他们武功很好,表哥你要注意。”
崔执简点头。
本来这场相遇,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
成美不着痕迹地引导世子妃换个地方玩,提示白照影天有点晚,可是夜市还没逛完。白照影点点头,崔执简也当然知情识趣。
可是这时,从他们身后跑来两个相互追逐的孩童,前面的孩子手举荷花,正是被白照影松果荷花的一个。后面的孩子追上荷花想要一起玩。
两个孩子你追我赶,碰巧要撞到个提着篮鸡蛋的老妇,崔执简连忙拦阻,扬起广袖挡住那乱跑的孩子,两个小孩这才堪堪没有闯祸。
前面小孩认出是送花的叔叔,但认错了他们的关系,一边笑一边叫嚷,然后与他们擦身而过:“谢谢小叔叔!小婶婶……”
崔执简怔忡。
白照影则是心思没在这里,集市嘈杂,他惦记着之后要去哪里玩,并不曾听清楚,那两个小孩刚才在喊什么。白照影完全没有反应。
崔执简心湖忽被搅乱,怕他这是默许,警惕地意识到自己竟有隐秘的期待,崔执简抿唇。
白照影已经走远了。
崔执简不知为何,没控制住自己唤道:“狐狐——”
那瞬间白照影回眸,夜市灯辉绚烂,而白照影模糊了整片灯光,淡化了丰厚集的人潮,唯独在崔执简跟前,特写了他那爱笑带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