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然后他睡不太着了,再然后,少年就来怯生生敲自己的门,求同寝。
  少年心里确实有自己,所以他很痛苦,萧烬安痛惜这种情根深种,又打定主意,长痛不如短痛,萧烬安在衣带上落着的指节,曲起又握紧。
  他敛去情绪平静道:“你把这张纸拿回去。我不接受。”
  而羞愤欲绝的白照影,此时听了这话,慢动作似的,手握着纸面,缓缓眨了眨眼睛。
  那点儿羞恼感逐渐消散。
  白照影收拢了心神,对话从解释变成迟疑:“你——不接受?”
  萧烬安用默认代表了他的不屑。
  “……”
  怎么说呢。
  只能说白照影有那么几个弹指间的释然。他不用撇清楚,自己跟情书的关系,是好事。
  但,喜悦仅仅停留了两三个弹指。
  心口大石放下以后,白照影又觉得此事令他很不甘心。
  就算信也许不是自己写的,也许是梦游写的,也许是别的,也毕竟打着自己名义送出去的。
  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封情书。
  收信的那人却不接受,还亲自退回,这算怎么回事?
  一口几乎要顶死他的憋闷感,就压在白照影的喉咙,令白照影气得没忍住,瞪大了眼睛。
  偏他自己还是个泪包体质,想要指责萧烬安,却又因为实力悬殊,不太敢。
  于是有火没处发,就只能跟自己干着急。
  那双桃花眼开始支撑不住流泪,连眼睛都不用眨,泪水吧嗒吧嗒地掉,泪珠往下摔,蜇得他眼眶红了整整一圈儿,他抽了抽鼻子,这是件很伤自尊的事情。
  却也可以被误认为求而不得的难耐。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萧烬安闻声转过身,心口被白照影刺痛了瞬,他没忍住抬起手,想擦干净白照影布满泪痕的小脸。
  偏白照影害怕又生气,正好缩了缩头,扁着嘴红着眼,继续哭。没看见。
  那点微小的动作,白照影并没能意识到,蕴藏着萧烬安狠狠压抑住的喜欢。
  终究是理智占据上风。
  萧烬安的手,复归原位,他下唇翕动了瞬,发出阵干哑的声音:“我不接受。”
  他补充道:“白照影,别对我动心。”
  不要喜欢,就不会受到牵累,也不至于今后因为我有意外,而感到格外伤怀。
  “不要对我动心”和“我不会对你动心”之间,有微妙的差异,我知道你不会明白。
  其实我心悦你。
  萧烬安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他将那股浓烈的悲伤感强压下去,却硬扯出道笑意,为了打消白照影所有怀疑,他故意将语调再提高了几分,变成了他惯有的傲慢。
  “开店是希望你有其他事做,锦衣卫卫所不必来,南屋也不要随便进。无事不必相见。”
  无事不必相见,是白照影最希望得到的结果。明明是应该两相释然。
  萧烬安说得缓慢,也很郑重,绝不是开玩笑。
  而白照影捏着那封情书,手在颤抖,郁闷和委屈半点不减。
  并且还在这两种情绪之外,潜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感,在心中如藤蔓蔓延。
  白照影终于大哭了起来。
  萧烬安磕磕绊绊地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已经耗尽了全部心力,决心随时有可能动摇,他实在不敢再在这南屋里待。
  他曾经想过用“你现在出去”,绝情到底地解决他跟白照影的对话。
  到头来,话到嘴边,他只能狼狈地拐了个弯,变成了:“白照影,现在我出去。”
  萧烬安将自己撵出了屋。
  把白照影留在屋里面。
  第45章
  萧烬安出门以后, 南屋着实安静了好一阵子。
  白照影呆呆地握着那封不知来处的信,目光投向门外, 又收起,怎么也没能料准,蹭一个床位,竟蹭出天大的委屈。
  他总是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又难听?
  白照影心口的酸楚感,刺激得他越哭声音越大。但是萧烬安匆匆地走了,屋里再没有其他人。他的哭声在宽敞的南屋荡起余音, 喉咙都哭痛了,没有人理自己。
  白照影睁着涩痛的眼,环视一圈,哭累了, 擦干了眼泪。
  无事不必相见……他咀嚼着萧烬安的话。
  无事不必相见,也挺好的。
  最起码,他可以不用再被迫营业,也无须费尽心思揣摩萧烬安大魔王变换难料的情绪。
  白照影坐在床沿待了会儿,穿好鞋。
  南屋外头成美跟茸茸早早准备好了伺候白照影洗漱, 还有用早膳。
  茸茸还小, 并不太知事, 只是看少爷低落, 拉拉白照影的衣袖说道:“少爷,你怎么了?”
  而成美则是想得更多, 瞧见世子妃眼眶是红的, 世子爷出来时, 嘴唇底下还有伤痕,料定两人可能是有些闺房情事方面的龃龉。
  问题应当不大,若是大事, 需注意什么,世子必会交代。
  成美温柔地对世子妃安慰:“世子爷昨晚说,库房钥匙就先在您那里保管,世子妃,今天要去打理铺子吗?”
  白照影木讷地点点头,仰起脸。侍女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
  下午时分,成安骑着马,不停穿梭在上京城里的小巷子。
  此时时节即将数伏,天很潮热,成安却不敢停驻买一盏西瓜酪,而是马不停蹄地,执行世子爷交给的两大任务。
  此番又不知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任务一,他让自己偷偷去买套宅子。
  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成安差点儿以为听错了,又差点儿惊恐地以为,殿下要养个外室。
  可是殿下跟世子妃,那可是甜甜蜜蜜得不行。
  殿下虽然面上不说,买花灯也紧着世子妃,吃食也惦记着世子妃,不许任何人欺负世子妃。成安也曾经观察过,世子唯独跟世子妃在一起时,他其实偶尔还笑一笑的。
  ——所以要养外室吗?
  成安使劲挠着头皮,头皮嘎啦嘎啦地响。
  对于这套宅子,世子有严格的要求:
  首先,不能离宗亲贵胄们太近,也不得离基础设施太远。
  所在要干净,要安静,有完整的产权,邻里和睦,邻居养些花草猫狗,擅长做饭更好。
  还有,如果过户房契,这房写得不是世子的名字,户籍甚至不知道是世子哪里搞来的,根本不认识。世子越发神通广大了。
  最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姐姐成美,更尤其不能告诉世子妃。
  ——这怎么看怎么是养外室的节奏啊!!!
  房、房中不合了?
  想要小宝宝了?
  移情别恋了?
  成安死也不明白。当然,死也不能问。
  任务二就更可怕了,世子竟让他用个陌生的户籍,在多家票号开户,今后要往里存钱。
  转移财产嘛?
  给外室和外室的小宝宝留的?
  您要是真有这打算,干啥昨天还让我姐把库房钥匙交给世子妃,拱手给世子妃掌家权?
  成安顶着满头问号,碌碌奔忙在上京城宽敞的官道。继续看房时路过一家马球场,听见里头哇啦哇啦的喝彩声音,以及噼里啪啦如奔雷的马蹄动静。
  太吵。成安勒紧缰绳,决定这附近的房不看了。
  调转马头时,忽见得那马球场里,遥遥有个瘦条条的熟悉身影,站在观众席上跳跃呐喊,成安使劲瞪了瞪眼睛,有点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他……
  但待他提缰打马,想再接近些许看个真切时,那观众席上又没有了这个人。
  成安以为自己,大概是中暑眼花了吧。
  ***
  下午白照影开库房,掏钱将绸缎庄给盘了回来。
  江良一时诧异,伙计们也露出惊愕神色。但到底没能明着说出,他们曾经跟许侧妃合谋,往绸缎里放夹带构陷世子妃的事,世子妃财大气粗,还带着个面露精光的女打手,众人畏服。
  绸缎铺子遂落在白照影手中。
  有一句话,萧烬安并没有说错——开铺子会给他找很多事做。
  自从他得了这个绸缎铺,手里突然有了大把的事情。
  他要认识店里人员,学看账目,还要筹备给铺子翻新铺面,改进花色……诚如萧烬安所说,货物虽看起来琳琅满目,实际上能拿得出手的料子也就宝蓝天青,野葱成精那般。
  白照影单只初步了解这个店,就从下午进行到傍晚。
  夜幕四合时,甚至都是成美折返了趟世子院,从小厨房用食盒带来了晚饭,然后茸茸服侍着白照影在店里账房吃完。
  晚饭是还有茉莉花饼的。
  白照影疲惫地用了一块。
  世子院的茉莉花饼,早就和白照影的口味相互驯化,是不甜不腻的口感,尤其是今晚这几块茉莉花饼,饼皮酥甜,内馅绵软,花香沁人,稍给白照影提了提神:“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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