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纨绔表达的意思,等同于慈母多败儿,只是用词用得不雅。
  像这种市井流民,做起事来得用,不容易被人发现,鬼主意还挺多。
  萧烬安目前并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支持者,所以这类人,能为他所用的,他也会用。
  那纨绔汇报完欣喜地拍马,在萧烬安脚边抬眼:“世子殿下,您可知晓,这里外里加起来,得有二十二万两银子。那可是二十二万两啊!”
  彼时大虞朝廷,给北部边关将士们的军饷,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
  可见隋王府虽然没落,家资却极殷实。
  那纨绔连忙提前澄清:“世子交代的差事,我等纵使看见这些大钱,也万不敢私自吞没。”
  纨绔把借据等一并奉上,二十二万两移交萧烬安。
  而萧烬安拨弄杯盖的眸光,却辨不出多少欣喜。
  使得那纨绔眼珠缓缓转动,心里越发没底起来。
  “殿下?”纨绔问道。
  两万两银票飘在他眼前。
  纨绔低垂视线,瞳孔瞬间亮起,眼眶都睁圆了。
  他知是殿下的赏赐,几万两,好大手笔。
  纨绔双手颤抖着要去触摸银票。
  头顶上有话传来,纨绔的动作停顿。
  他战战兢兢地听萧烬安冷漠地将自己拆穿,洞彻细微,并且丝毫不留情面:
  “——今后若城中有谁,拿福禄券当营生,坑害其他人,我要你头。”
  纨绔身体顿时一僵。
  接着脖颈后面发凉,感觉随时有把绣春刀,要对着他脑袋瓜子斩下。
  这时方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自己在言语里所漏出来的破绽:他既联合了钱庄,又拿自家婆娘当托儿,阵仗摆那么大,骗过许氏一人,也肯定会骗到上京城其他百姓,他也确实……
  纨绔伏跪在地,半点私心也不敢藏了:“小人万死!小人万死!”
  “小人这就去退回所有福禄券的本钱,小人不敢再沾这种钱了!”
  纨绔磕头如捣蒜,把南屋地毯磕得咚咚响。
  他这边认罪,暗地里,薛明和成安震惊。
  若非殿下指出,他两个并未想到,还有城中其他百姓,可能被这种骗术所惑。
  许氏可能丢个几十万两,并不算家财尽失。可普通民家几十两都是毕生积蓄,千万不能给这些渣滓们骗走了。
  殿下那声“只要见到有这种骗局,就要他头”,不仅截住了此人的贪心,恐怕从此以后,这纨绔小子,还要化身成为上京城的反诈急先锋——因为殿下真的会要他头。
  薛明跟成安皆是松了一口气。
  那纨绔屁滚尿流又被两人架着滚蛋了,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还惨,他早已汗湿夹衣,面无人色。
  ……
  薛明走后,萧烬安也没看这二十万两银子。
  他爱妻的双眼,母妃的性命,和他在这座王府吃过的苦,绝不是这二十万两能够弥补的。
  报复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萧烬安且按下这端的思绪,外头晨曦渐明,又是应该入北镇抚司当值的一日。
  他理了理衣袍,站在院子里。
  院内已经有了清秋的寒气,晨起时分,树叶草尖儿上都挂着层露水,亮亮晶晶。
  昨天那若干只小鸭子,可能还没跟白照影玩够。
  它们跟鸭妈妈,暂时都住在世子院院墙的一角,在鸭妈妈的带领下,全乖巧地抱团卧着。
  鹦鹉也很安静。
  萧烬安并不忍打扰这宁谧的早上。
  目光投到北屋紧闭的门扇,门还没开,屋里的世子妃应当还睡着,他没有醒。
  萧烬安又不免回忆起昨晚,他给白照影擦眼睛时。
  他解开遮眼纱,净过手,扒开白照影又薄又嫩的眼皮,在白照影红彤彤的兔子眼里,找那根作乱的睫毛。
  他那世子妃双手攀着自己的胳膊……
  昨晚抱是抱到手了,也很好抱。
  但到底觉得不足。或许人性的本质,便是得陇望蜀。
  萧烬安竟在这清寒得令人皮紧的早晨,脑海中撞进段莽那厮的一句混账话,旋即整个人,都变得不太镇定。
  ——“办那事儿时,需买鱼鳔制成的子孙袋。”
  萧烬安深深吸了口初秋的空气,连忙从北屋的门窗上收回目光。断是想也不敢再细想了。
  他早对白照影有欲望。
  起初正是因为萌生欲望,他才逐渐发觉喜欢白照影。
  他却绝不能在白照影最脆弱时要他。
  纵使他知晓,那会是无比凄楚动人的风情。
  可是世子妃被睫毛扎中尚且哭泣,让他在失明的状态尝试陌生的人事,他肯定会害怕的。
  萧烬安驱逐走心猿意马,硬改了思路,去想怎么找女医忍冬。
  两厢落差,他暂时强行舍去温香软玉,便觉得今天早晨,真的是格外寒冷,难怪就连墙角小鸭子都抱成一团了……
  “殿、殿下。”
  “?”
  庭中萧烬安在出神,后头有人叫自己。
  萧烬安回首,见那是下人房小门里,颠颠儿地跑过来个腿短的茸茸,小姑娘双手捧着件叠好的衣服,花样是他没见过的新颖样子,面料瞧着挺厚。
  茸茸把衣服递上去:“昨个夜里,少爷听见了风声。奴婢给少爷加被子时,少爷吩咐,把用店里料子新制的秋装送给您穿着。”
  白照影一直记挂感谢萧烬安准许他开店的事。
  但既然眼睛废了,外出很不方便,白照影没法兑现,当初决定上外面请他吃饭的许诺。
  所以白照影安排江掌柜准备了这件,作为谢礼的厚衣服。
  江良自然是能办多快,就办多快,立马制成就送来了。
  这是件衬袍,正好能套在飞鱼服外面,露出皮革束腕,丝毫不影响活动。衬袍的颜色,跟萧烬安的飞鱼服乃是同一系列,穿上并不突兀。
  茸茸不明其中内情,只道是两人夫妻情笃,趁机连忙再推荐自家少爷的好处,给两人添柴加火:“殿下穿上吧,我们少爷预测天气可准了。”
  “他说今天外面冷,外头要肯定要变天的!”
  茸茸把衬袍递到萧烬安面前。
  缎面柔滑,锦绣明朗,外头是缎子,里面夹着绒。
  萧烬安自行把衬袍套在公服外面,感觉身体被一种踏实的厚度裹住,很抗风。并不用隐隐羡慕那小鸭子会抱团了……
  萧烬安没说感谢的话,知道显生分。
  他接受了白照影的好意,心里自在得很。
  因为关注到茸茸从其他房间出来,并没跟白照影再住一起,他有点独占欲得逞的欣慰,又唯恐白照影双目失明,夜里独寝不方便。
  ——会害怕吗?晚上冷不冷?
  他琐碎地想着。
  又深深地庆幸自己没因为那点欲念,对白照影做出过分的事。
  白照影会哭,白照影娇气,白照影最近不太好琢磨。
  白照影依然很疼自己。
  ……吾妻甚是可爱啊。
  吾妻这床,本世子迟早睡定了。
  世子振了振衣袍,精神抖擞地进皇宫。
  第65章
  北镇抚司轮值, 萧烬安应当在敬贤帝跟前当差。
  养心殿。
  内阁大臣觐见议事,来跟敬贤帝禀报各地呈报奏章中的机要。
  这些臣僚进来, 带进阵凉风,使敬贤帝咳嗽了一阵。阁臣们在敬贤帝的跟前叩头:
  “参见圣上。”
  “都……咳,都起来。”敬贤帝摆摆手。
  此时萧烬安很自然地退出门外,丝毫没有无法聆听参与军国大事的遗憾。
  这种态度让敬贤帝露出隐秘的欣慰,敬贤帝暗暗勾起嘴角。
  他的另一个儿子萧明彻,暗中结交阁臣, 削尖了脑袋想染指军务政务,他其实早已知晓。
  如此比起老七,竟然是素有行事不羁声名的萧烬安,更有自知之明。
  敬贤帝连续又咳嗽几声, 面对萧烬安的背影,露出些拉拢的意思:
  “咳,今儿个天凉,暖阁已经烧上炭火,备着雪燕羹, 朕准你去暖阁暂时歇息。”
  “我不冷。”
  萧烬安穿着扎实的衬袍, 心下暗自得意, 拒绝毫不留情。
  萧烬安这般态度, 反倒是让敬贤帝尤为看不穿他,只觉他没那么好拿捏, 放他去了。
  萧烬安就站在离主殿几十步外的亭子。
  秋气格外清寒, 没下雨, 但极冷,寒意似乎能渗进骨头缝。
  敬贤帝其实并不知晓,因为有宫墙拢音, 但凡耳力稍敏锐些的习武之人,能在这凉亭里,把殿内机要听取个六七分。
  萧烬安自从发现这个门道,还安排了亲信,不时会路过亭子与主殿之间的点位。
  这样,就连原本他听不着的那四五分,拼拼凑凑也听全了。
  萧烬安正在听阁老们讲,大同城连遭瓦剌部队袭击的事。
  近来天气骤变,北边过得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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