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其他百姓纷纷附和,措辞各不相同,但都一致认为白照影诋毁白兮然。
  白兮然暗中庆幸。
  白照影并不动气,语气反而更加诚恳:“此事当然即兴编不出来,诸位,我也并不知晓,白兮然今天会来打断义演。”
  他说得似乎没错。
  维护白兮然的书生们,顿时陷入缄默。其中故事,确实并非能轻易间,迅速编出来作伪。
  而更像是个深思熟虑的局。
  倘若当真如此……
  楼中寂然片刻,响起另一种议论声: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更何况隋王府世子,凶名在外,送人替嫁,不是送人去死吗?”
  “若是白二公子为了脱身自保,当真毁掉白大公子的婚约,此事做得真不地道,他也不配在上京公子榜榜上有名,那可真就是小人了。”
  “先别妄下定论,且听听看,白二公子怎么解释?”
  因为白照影语气坚决,越发想让人得知事情的实情。
  百姓们好奇再度被勾动起来。
  而白兮然从庆幸变成隐隐渗出冷汗,掌心冰凉,公开说假话,他到底是心虚的。
  可话已经说出来了,万没有往回收的机会,白兮然只能硬着头皮,仓促应对白照影突然强势起来的路数。
  他面上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白兮然混淆是非:“兄长怎能血口喷人?分明是兄长爱慕隋王府势大,说要舍身博个前程,这才同父亲说了,要嫁隋王世子。我有泼天本领,也不敢做如此算计。”
  “嫁进隋王府对我而言,险象环生。可对兄长来说,并非不是个好机会,兄长动心也是人之常情啊。”
  白兮然一脸错愕,甚至还后退了半步。
  在声望楼围观者片刻的宁谧里,有他脚步的沙沙声。
  他自以为说辞天衣无缝,应变也算妥帖,定可以让白照影哑口无言,从而再给他安上个,蛇蝎心肠诬告好人的帽子。
  人的名,树的影。白兮然知晓名声的重要性。
  他在上京经营多年,方才博得个“如玉如竹”的雅号,位列京城公子榜第四。
  他以清贵高洁驰名,名声断不能毁了!
  这一把,必须得让白照影身败名裂。
  白兮然反问:“分明兄长贪财爱势,嫁进隋王府已成定局,兄长怎能证明是我害你替的?”
  对方应变虽快,白照影只觉他已无药可救。
  白照影郑重道:“你忘了,我根本不需要走替嫁改命这一折。”
  话音响彻声望楼。
  白兮然怔然。
  白兮然瞬时回过味来,已然浑身寒透!
  冷汗如冰针般,渗出白兮然毛孔。
  白兮然先是冷,然后满脸火辣辣的,意识到问题所在,自己已完全没法补救。
  这是话赶话露出个天大的破绽,而他刚才却浑然不知,反还以为能够证死白照影。
  声望楼其他宾客,也有反应过来的,纷纷探问:
  “白大公子之前要嫁的人是谁?”
  “难不成白大少爷,本该有个平安顺遂的后半生,真是让白二少爷给毁了?”
  “啧啧,峰回路转,那白大公子现在双目失明,也与白兮然推兄长入火坑,脱不了干系!”
  “诸位,如果白兮然对待自己亲兄长尚且算计,那他这次力主替换程岳,是不是还有什么谋划……我等可得擦亮双眼,别给这小人当刀子使。”
  “是也是也。”
  转瞬间,话题竟回溯至换将。
  白兮然费力盘算得到的成果,居然因为他有戕害亲兄长的嫌疑,而渐渐被人质疑。
  白兮然惶恐得心上像是开了个洞,细密的汗珠,变成冷汗涔涔。
  他揣测白照影的心思:
  ——白照影还没做绝,他在暗示自己收手,因为不想出卖崔执简。
  ——白照影并不愿意公开曾经的婚约。
  白兮然孤注一掷。
  “兄长妄言博取同情,你休要虚张声势,兄长哪里会有什么,堪称绝佳的亲事?”
  白兮然最后的挣扎,却被声望楼内突然响起的,清朗温润的男中音盖过。
  那把嗓音令人如沐春风。
  宾客席位有人起身,接着不疾不徐地说道:
  “他曾经婚约对象是我。”
  第70章
  “崔小侯爷!”
  宾客们皆不约而同失声道。
  上京城公子榜榜首, 文翰侯府嫡长子,大虞官场新秀崔执简。
  今日崔执简同样休沐, 崔执简又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性子,不约而同来到这座声望楼,为的是看完义演之后捐款。
  谁知竟赶上白兮然制造舆论,又赶上白兮然,跟白照影因为替嫁之事,当众论辩。
  此前崔执简心中, 一直有股隐而不发的遗憾和火气。
  他错失了狐狐。
  而现在,当有人把白兮然鼓动白家退婚的事,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在崔执简耳边,让他醒悟当时自己因为礼制, 中了白兮然的计谋,放走狐狐嫁到隋王府。
  狐狐曾身处的环境有多危险……
  狐狐曾是个多内向的性子,现在都变得坚韧起来,敢于与曾欺负他的白兮然对峙。
  望着那双目盲的眼睛,他无法想象成长的代价, 崔执简心如刀绞。
  若能由自己妥当地护着狐狐……
  逝者如斯, 不可回还。
  崔执简面上还保持着刻在骨子里的仪态。
  可那只垂在袖子里的手, 手掌掌心, 早已被指甲刺破,刺痛袭来, 鲜血渗出, 他将衣袖背到身后, 不想让人看穿他的愧疚。
  崔执简收起所有感情的波澜,带着温雅笑意,落落大方地解释:
  “白二公子, 诸位,几年前姑母去世,弥留之际,为我两人定下婚约,不才崔某,正是白大公子曾经的未婚夫婿。”
  崔执简话音坦荡,徐徐如林下松风。
  他面庞如冠玉,模样并非夺目抢眼那一类人,而是俊美儒雅,令人熨帖。
  崔执简背后光环无数,崔家是比大虞朝国史还悠久的名门,更遑论他本人的能力……
  几年前,白照影孝期未除,不公开婚约也能理解。
  崔执简的出现,立刻像一把锤子,把白照影字字句句,都如板上钉钉般敲定下来。
  ——当初白照影已有良缘。
  没人会主动放弃文翰侯府,而去选择隋王府。
  哪怕隋王府爵位更高。
  文翰侯府的美名,早已冠绝上京。
  声望楼内,舆论几乎是如反扑的浪潮似的,潮头从这一端,立刻打回那一端。
  先前还被白兮然煽动,辱骂白照影的人,以及支持更换老将程岳的人,这会儿大多数都想明白了替嫁之事,背后蕴藏的隐秘内情。
  宾客们炸开了锅:
  “白二公子怎么能这样!”
  “那是他嫡兄,他们可都姓白啊!”
  “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可他白兮然手段多,害完兄长又害程老将军,我等险险被蛊惑。”
  “呸——”
  不知谁啐了口唾沫。
  唾沫落地,砸下舞台,这对读书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白兮然脸颊耳尖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白照影的改变,崔执简这个出场,完全都在白兮然的意料之外。
  白兮然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他完了……
  拼命立下的清高人设,竟突然成了个笑话。
  他如今恨不能将白照影化作个虱子一口咬死,目光聚焦在白照影身上,只见那蒙着眼的小瞎子,呆木头白照影,手指捻着遮眼纱流苏的底端。
  那是副故意勾引男人怜惜的惺惺作态,令白兮然几乎呕吐!
  他此刻唯有强装云淡风轻,不为外界争议所打扰。
  “清者自清,崔小侯爷素来回护兄长。你两人婚事不成,是缘分不到,怎能见怪旁人,也难为崔小侯爷如此深情,依然为兄长事事出头……”
  ——怎么感觉这里面还有事???
  声望楼内,宾客茫然。
  白兮然没给出准确的解释。
  他自诩无愧于心,用模糊的回答,妄图彻底搅乱这一潭浑水。
  局面从不利于白兮然,又隐隐有势头被拉扯回来。
  变成了崔执简痴恋白照影,白照影拒绝且另攀高枝。
  若以常理推断,看两家条件,当选崔执简。
  可感情这事,谁又能给出准确答案?
  声望楼宾客再次炸了锅:
  “上京公子榜榜首跟第四对上了,我信崔小侯爷!”
  “可崔执简婚事没成也公开力挺白照影,不就证实他用情颇深,诋毁二公子,又有何难?”
  “……”
  白兮然暗中勾起抹冷笑。
  忽而在见到声望楼密密匝匝的人潮之外,由远及近而来的一道金影时,白兮然心头狂喜。
  他的靠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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