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婶子多看了清哥儿好几眼,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清哥儿的肩膀。
  “哎,你家汉子是做什么活计的,怎么给你养成这样,这脸瘦的哟,婶子看着都可怜。”
  “我没……”清哥儿僵了一瞬,不自在的摸了下盘起的发髻,沉声说道:“丈夫死了。”
  “罪过罪过,婶子不是有意的,你别放在心上,”那婶子也没料到这哥儿这么年轻就守寡了,“你这帕子绣得真好,怎么卖啊?”
  “绣了图案的帕子三文钱,帽子十八文,鞋面十文一对,”清哥儿说完,犹豫的问道:“贵不贵?”
  “不贵不贵,这针脚这布料,花样绣的又精致,婶子都觉得你卖的亏,这样,婶子买你张帕子,开个好头。”
  清哥儿摇头,嘴里直说着:“不不不,婶子您挑,我送您。”
  “这可不行,婶子给你钱这买卖才算成,这叫开门红!”婶子挑了个绣竹叶的帕子,给清哥儿递了三文钱,“快拿着!”
  三文钱不重,清哥儿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可能是开门红的寓意太好,清哥儿的帕子卖的很顺利,一下午卖出去十多条,赚了四十文钱。
  太阳快落山时,来了位一个穿着得体的妇人,将三顶小帽都买走了,还多给了几文钱,凑了六十文,这可把清哥儿高兴坏了。
  “谁让你们在这摊子摆摊子的?”
  突然,一声雄厚的男声传来,清哥儿抬眼,看着来人,好似是地痞流氓,身高不足五尺,生得膘肥体胖,他身后跟着的人倒是瘦挑,只是身材干瘪,像两只营养不良的猴子。
  “你这菜干不错,送我点尝尝?”那胖子随手拿了婶子的白菜,又看向婶子旁边那个卖木头雕刻的,吐了口涂抹,“你这卖的又是什么?别藏了,爷可不稀罕你这点破东西。”
  这三个人往这一站,旁边的商贩都远离了这块地方,清哥儿听到他们说话,嗓子有些干涩的咽了下口水,他收拾了一下剩下的东西,准备起身逃走。
  “啧,这哥儿胆子倒是大呢!还想着跑。”胖子身后跟着的瘦猴,一把抓住清哥儿的包袱,看见他脸上戴的面纱,有些生气的给他一把摘了。
  “戴个碍眼的破布做什么?”
  清哥儿的脸暴露在外,他侧过头,紧张的躲开了瘦猴的束缚,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敢再动了。
  “长得不错,还是嫁过人的?你家汉子怎么舍得你,”胖子完全被他吸引,语气挑逗的对着清哥儿耍流氓,“这么如花似玉的哥儿,出来抛头露面的?”
  “完了完了,被这吕虎看上,那小哥儿算是完了。”
  “这吕虎是何人?”
  前头说话的人被吓了一跳,他看着旁边突然插进来的男人,摸不到头脑。
  “吕虎你都不认识?”
  这男人目测身高八尺,一身黑色皮革穿在身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生的浓眉大眼,脸上带着疲倦,像是旅途遥远的过路人,背后还背着一把大刀,浑身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戮气息。
  说话的人被他瞪了一眼,胆怯了一下,随后说道:
  “您不是这里的人,不清楚也正常,吕虎是这片有名的混混,经常滋事挑事,他姐夫是县衙的衙役,受苦的穷民百姓,告官都没用!简直无法无天。”
  他说了半响,旁边的人没没出声,他大着胆子瞅了一眼。
  只见这男人眼神发直的看着那哥儿,他顺着目光看向那哥儿,哥儿嘴唇发白,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脸颊生了红晕,额前的几缕头发打湿紧贴在脸颊两侧,好不可怜。
  突然的,旁边的男子动了,他将背后的铁刀竖在地面上,大刀阔斧的往前一站,轻掀眼皮,冷漠的看向那三个人,他语气平淡,但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前面的,挡路了,给我让一让?”
  吕虎怎么能被一把刀给吓唬住,他送开抓着清哥儿的手,挑衅的看向出声的汉子。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待看清他那把大刀上的血渍后,才从心里害怕了起来,这刀绝对是杀过人的,这人说不定是哪个山头的土匪或者是西北战场的逃兵。
  “哼,嫁过人的二手婊/子,”吕虎瞥了一眼那男子,踹了一脚那个瘦猴,转身离开,“别丢人现眼了,爷带你去醉春楼长长见识!”
  三个人走远后,清哥儿才敢抬头看向帮他的男子,他嘴巴张合,半响说不出来话。
  “请问县衙怎么走?”
  好在那男子并不在意,等清哥儿帮他指了路,他将刀收起来后,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又转身看了眼清哥儿的脸,眼底多了几分温柔,自认为语气温和的说道。
  “多谢。”
  而被多看了一眼的清哥儿,可是吓了一跳,那男子看起来太凶了,无端让他想起村里猎户家的狼狗,狗多是忠诚憨厚的,但是见过血的猎狗则不同,血激发了他们的野性,那男子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第3章 邻居
  闹剧过后,人群都散开,碰巧有位婶子看见了清哥儿绣的鞋面,直呼图案精美独特,大手一挥买了四幅。
  “婶子,这副送您了,回家给孩子纳双鞋底,做双新鞋穿。”清哥儿将最后一副鞋面送给旁边的婶子,将挣得钱仔细放进贴身的荷包里。
  今天一共挣了一百四十文钱,算不小的一笔钱了,清哥儿将荷包塞进怀里,整理好衣服,起身动作幅度大,他还轻轻地拍了拍胸膛,确保荷包还在。
  王二一家举家搬迁,地和旧房子全卖了,清哥儿除了一间茅草屋,什么也没分到,也没给分到地,还是村长见他实在可怜,跟族里商量着,分了他一亩旱地,一亩水田,也算是饿不死。
  今年收成不好,水田种的水稻颗粒无收,清哥儿没办法,只能到处找赚钱的法子,好能买点粮食度过这个寒冬。
  好在自己小时候跟着爹爹,学了些绣艺,秋天旱田的花生长得不错,卖花生留了些余钱,清哥儿咬牙买了些棉布棉线,绣了这么多绣品,抛除本钱,这一遭赚了九十多文呢。
  连着抹黑绣了几个大夜,眼睛都有点盲了,看东西都重影,清哥儿想,今天赚的钱够他一个月吃喝了,眼下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今年大旱,人们都不好过啊,现在连米都涨价了。”
  “先多买点吧,别临近过年了米价高涨,到时候年都过不好。”
  清哥儿一进粮食店,就听到前面排队的人聊米价。
  他眼巴巴的往前瞅,看到墙上贴了张大纸,别的字倒是不认识,但是还是认识几个数的,说是新米涨两文,一斤十二文钱,糙米涨一文,一斤八文钱。
  “老板,我要五斤糙米,两斤细磨的白面粉,还要两斤黄米面。”
  糙米是稻谷去壳后的大米,口感较粗,质地紧密,煮起来也比较费时,与普通精致细磨的新米不同,相比之下价格自然便宜些。
  白面粉一般掺着黄米面蒸馒头吃,想吃点好的,就直接用白面粉做面条,大火煮开,放两片青菜叶子,碗底铺点猪油,加入面和面汤,上头撒点葱花,别提多好吃!
  付了七十文钱,清哥儿提着东西,又去了躺肉铺,捡了块没人买的猪肝,花了五文钱。
  “这头猪养的好,你看着猪油厚的哟,要不要来一块,哥给你便宜点。”
  卖猪肉的屠夫是杏花村的,早就把清哥儿给认出来了,他将刀用力卡在案板上,抬起袖口摸了把脸上的汗。
  “那给我少来一点吧。”
  清哥儿可能是饿极了,看着油腻腻肥油咽了咽口水,他想,买点回去练点猪油,他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存着过年的时候,吃点荤的润润口也是好的。
  屠夫一刀下去,切了两寸厚,“你看这成吗,一斤多五两,三十文。”
  “不不,我要不了那么多,”清哥儿连忙摇头,“我要十文钱的就好。”
  “刚开始你不说,都切下来了,你不全要,剩下的怎么着?”屠夫一听不乐意了,态度恶劣了不少,“全买了吧,又没多少钱,那老头死的时候没给你留点钱?”
  “没有,我没钱,”清哥儿鼓起勇气,声音大了几分,“就要半斤,十、十文钱的,多了不要。”
  屠夫听他这么说没折,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是给他切了一小块,一称六两,抬眼瞪着清哥儿,声音粗犷。
  “多一两成不成?”
  清哥儿忙点头,给了他十二文,一手拎着米面,一手拿着猪肝和猪油往家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拎着这么沉的东西,腿也不打颤,这都是出嫁前在家做苦活练出来的,这会不早了,太阳刚要落山,趁着还有点光亮,早点回家做点吃的,还能省一笔灯油钱。
  *
  约莫半个时辰,清哥儿就到家了,他刚放好东西,虚掩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和善的婶子,看见他在家,笑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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