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8节
“你去了摄政王府,可有受委屈?”才刚问出口,杨宛湩便觉是明知故问,长叹下一息,“罢了,你不说娘亲也知……”
“这门亲事本就非我之意,是你爹爹……”再说便要说漏了嘴,话至唇边,杨宛湩沉吟不言,“是娘亲懦弱,是娘亲做不了主,你若怪便怪娘亲吧。”
虽是顺口一提,话中之意她已猜出了不少。
想来楚大人所道不假,先帝遗诏中的指婚之事,是父亲刻意促成。
“娘亲何苦悲切,楚大人待女儿好着呢。”
温玉仪从容安抚,浅浅一笑,颊边漾出了梨涡来。
“你无需欺瞒娘亲,楚大人是何等脾性,娘亲还是知上一些的,”大夫人四顾而望,垂首压低了语声,叹息中溢出了些许畏惧之绪,“年纪虽尚轻,却执掌天下之权,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即便是陛下也要忌惮他三分。”
当朝摄政王有多少权势威名,她自是心下了然,只是尚有疑虑未解,便问:“女儿有一事不明,他既已手握朝权,将那婚旨拒了便是,为何……”
“先帝遗诏,哪能说拒就拒的,”瞧见一伟岸身姿端正魁梧,大夫人轻咳一声,立马不再言,“你看楚大人虽是只手遮天,也寻不得拒婚之法。”
一语道尽,宰相温煊徐徐走近,满面容光焕发,仅是无所用心地一瞥府外,未见另一来客,却也无关痛痒。
“王妃回府了,怎不唤人通传温某一声?”带着丝许埋怨一瞧大夫人,温煊嬉笑相迎。
温玉仪恭敬俯身,行了行礼数:“拜见父亲。”
“嫁了那楚扶晏,你便是和他荣辱与共,帮爹爹多美言几句,让他对我们温氏多关照些。”温煊不作避讳地直言而道,随即一顿,似让她更为明了些。
“爹爹的话,你可听得明白?”
至此眉心一紧,温煊笑意褪半,意有所指道:“天下男子皆逃不过美色所惑,后话爹爹就不再说了。”
此桩婚事落于温府,父亲定是心有盘算。
善用美色将那位权势滔天的楚大人控于掌中,待来日有需之时,温氏可得他偏护。
杨宛潼泪眼婆娑,唯唯诺诺地低言:“你将玉仪推出府去,就为了勾住楚大人的心,将来温氏在朝中好有后路可走……”
“胡言乱语!王妃是温某之女,乃是千金之躯,我还能害她不成?”眉宇间生了几许愠色,温煊抬手一指这妇人,只觉大夫人不识大体。
如今养于深闺的千金已成了全府最是显贵之女,怕她为此受了惊吓,温煊亲和一笑,慈颜问道。
“和爹爹说说,这几日你可遭了何许亏待之处?”
“楚大人待女儿极好,娘亲莫要担忧了。”温玉仪悦色而回,示意母亲莫再冲撞。
背过身去抹了抹清泪,大夫人小声哽咽着:“可你瞧瞧,连回门之日,楚大人都未随着来,可见……”
温煊舒展了眉梢,听啜泣声充盈在耳,忽作心软:“忍一忍,方能成大谋。夫人莫伤心了,难得见王妃娘娘一面,快用膳吧。”
她从始至终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是父亲手中的一把利刃,温府的荣辱兴衰,以及他日的命数都落于她肩上。
她不怨天尤人,只是乐天知命,若能以她出阁换得忠孝两全,便也知
足知止了。
在膳堂用过午膳,温玉仪回了旧日闺房。
大婚当日走得匆忙,落了些于她而言较为贵重的物件。
此般正巧可收拾一顿。
她蹲身拂去几只木箱上的灰烬,玉指最终停在了不大的木盒上端。
剪雪望在眼里,深知此木盒装的,乃是主子的心头之好,亦为主子最是难以忘怀之物。
“主子要将这木盒带去摄政王府?奴婢记得,这里面装的皆是楼大人……”
怕有他人窃听,剪雪着急捂唇:“若被楚大人知了,后果不堪设想……”
温玉仪暗自思忖,轻盈打开了木盒:“若是放于这儿,哪日被他人寻得,也是被扔弃,倒不如带于身边放着。”
“我对楼大人的心思,他猜得所差无二。我又何必自欺欺人,觉着他一无所知呢。”
盒中装着几封书信,还有一些是他为讨芳心而送来府上的玲珑玉饰,她从袖中取出那支桃花簪,将其轻柔地放了进。
这木盒主子向来最为珍视,剪雪目光轻颤,感叹聚散无常:“奴婢看得出,楼大人对主子真心一片,可惜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奴婢心疼主子……”
温玉仪锁上木匣,端了此物放于欲带走的行囊中:“在温府歇上一日,明日便回去。爹爹一心想着温氏,为这府邸操碎了心,定是不愿我多作停留。”
“天地之大,好似忽然没了容身之处。”
没有了一地可安之所……
她悄然轻叹,偶感一丝无力蔓延开来。
无论是温宅还是那摄政王府,她无处可留。
似乎都是她的可居之地,又似乎都不是了……
闻言蹙紧了眉眼,剪雪不忍地别过面颊:“主子,您别说了,奴婢听着心里难受……”
房外长廊响起匆匆步履声,府门旁把守的侍卫恭然一拜,侧头冥思苦想后缓缓相告。
“小姐,府门外有一男子徘徊了许久,天色太暗,在下瞧不真切,看着像是皇城使楼大人。”
闻语大惑不解,她急忙整衣敛容,疾步随着侍卫行出府宅。
府第前果真有一身影来回而走,低眉犹豫未决地踱步于两棵槐树间,连她来了都未曾察觉。
温玉仪嫣然而笑,和婉地走上前,慢声细语地开了口:“楼大人是来寻家父的?为何不让侍卫通报一声?”
脚步一止,楼栩倏然抬目,无措地僵立着:“楼某是来寻王妃娘娘的。”
见闻此状,险些轻笑出声,她忆起木盒里装着的件件物什,便想再任性一回。
“大人总是娘娘娘娘的唤着,听得好不习惯,我还是些许怀念从前的……温姑娘。”
“那温姑娘也可不必唤我作大人,”楼栩颔首而应,想了许久,却凝滞在了万千思绪里,“唤……唤什么好呢……”
天光云影下浓荫匝地,男子板正着身姿,极其严肃着思索。
她静默看他,转而笑开。
楼栩忽而一愣,掩去眼底潮涌:“何故而笑?”
她颦眉凝思,悠缓作答:“众人眼中的皇城使楼大人,平日威严肃穆,谁又知还有这亲近温和的模样。”
“光顾着闲谈,倒忘了正事,”似想到了何事,他垂眸从腰间鞶革处取出一玉坠,伸手将之悬于空中,“方才在路上拾得一枚玉佩,楼某瞧着,应是温姑娘的。”
温玉仪应声看去,展于眼前的,正是她常年戴在身的玉佩。
她竟连何时丢失的都不知晓,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来温府的路途之中所遗失。
庆幸这配饰被楼栩拾得,她欣喜地取回玉饰,正反端详了良晌:“这是娘亲数年前赠与我的玉佩,我一直贴身佩戴,若它丢了,我都不知该如何与娘亲交代。多谢楼大人。”
“马匹受惊了!”
“各位让一让!让一让啊!”
巷道深处忽地传来几声高喊,马蹄声伴随着狂风急掠而来。
温玉仪陡然一惊,眼见一辆马车猛烈地冲来,那马匹已然失了控。
她欲逃离,却为时已晚。
“当心!”
顷刻之间,一股力道将她带至陌道旁,随后被紧紧地环抱入怀。
着实有些惊魂未定,楼栩听着马蹄声声远去,心有余悸地问道。
“温姑娘可有受了惊吓?”
她面色微惊,久之才道出话语:“若不是大人护着,恐怕现下我已命丧马车之下……”
周身有松柏淡香萦绕,温玉仪忽觉自己正待于男子清怀,霎时绯红涌上玉颊。
“抱歉……楼某冒犯了……”
楼栩意识到了此等唐突之举,赶忙一松手,耳尖不受控地羞红。
而她更显不自在,垂落两旁的双手不自知地攥了攥裙角。
“楼大人来温府拜访,怎不让人告知温某?”
一声怒喝猝不及防地于府门内传出,二人一齐望去,见温煊侃然正色地走来。
第9章
分明为正大光明地相处,怎有私通偷情被捉之感……
她只感心鹿乱撞,桃颜红霞渐渐褪尽,心底涌过隐隐不安。
温煊声色俱厉,满面凝重如山:“想必皇城使也知,小女已与摄政王共结连理。皇城使这样拉拉扯扯的,怕是不妥当。”
眼下已解释不清,她忙与楼栩拉开距离,回语得苍白无力:“父亲误会了,方才是大人救了我……”
“皇城使是个聪明人,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应当知晓得清楚。”
紧盯着眼前玉树临风的男子,温煊沉声再道。
都道眼见为实,她百口莫辩,纵使未有苟且之举,也辩白不得。
更何况,她当真心悦之至,不过因一道婚旨,负了相思意。
楼栩躬身作揖,微微颔首,嗓音淡入空巷中:“是楼某越矩了,一切皆是楼某的一厢情愿,与王妃娘娘无关。”
“皇城使说得倒是轻巧……”温煊轻凝肃眉,步步紧逼,“温某要皇城使承诺,往后不得再与小女私会苟合,否则莫怪温某无情。”
“在陛下面前,会道出皇城使怎般话语来,温某可就未知了。皇城使丢了官位不要紧,可若连累了小女……”
话里的要挟之意颇深,像是再作纠缠,他温煊会不惜一切地将楼栩除去。
温玉仪不可置信地呆愣在旁,愕然失色,心颤得厉害:“父亲,我从未与楼大人暗中私会,你怎能言说得如此不堪……”
本就不该再有何念想,婚书一下,良宵清梦破碎,他曾几何时酒醉酒解,就知此收场。
“楼某承诺,绝不再和王妃娘娘私下会面。”
“倘若违背,不得好死!”
楼栩肃然发完一誓,望她温雅而笑,温和得淡若清风:“娘娘快些回府吧,楼某告辞了。”
木然立于习习凉风之中,她黯然神伤,眸子结了一层愁思,字字如刀剜于心间,痛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