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16节
“反倒是这朝三暮四之人能与大人相枕为伴,奴婢不甘,奴婢死不瞑目……”
原以为此女只是想攀上这处近在咫尺的高枝,岂料是披心相付,对这恶鬼般的大人动了情。
奈何他生性凉薄,从不领他人之情……
温玉仪见着二三随侍退去,在身侧之人的眼色下,众人也继续忙活起来。
她走得迟缓,默然跟着他再进屋舍,五味杂陈,已瞧不明他是气恨,还是别有他意。
毕竟这一出无法全怪于秋棠头上,算是她闯下的祸事,让他无端受了正妻与别家公子私通之议。
深思了几霎,清冷如月的身姿缓声言说:“区区一下人,几时有的这等心思,本王闻所未闻。”
温玉仪嫣然浅笑,轻柔回道:“大人惊才风逸,雍容闲雅,惹姑娘爱慕本是常事。”
除却此人平素的无常性子,与他那见不得光的幽禁之事,眸前男子神清骨秀,雅人深致,使得不知全貌的姑娘芳心暗许,也没有稀奇之处。
“王妃这般觉着?”他深眸轻蹙,偶感诧然。
她顺手沏上茶,观他未饮,便将茶盏放落几案:“妾身说的若有过错,只望大人罚轻一些。”
情思已交缠得颇为缭乱,而她熟知,与他仅有着名分作牵绊,从未有半点情愫缱绻。
“那木盒和书信是……”楚扶晏紧望柜槅下方的木盒,眸色微暗,问着方才秋棠所言之物。
既已互为替品,便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她随之一瞥,闲适而道:“皆为皇城使楼栩相赠,大人明知故问了。”
温玉仪轻声一叹,若他不允,这些珍藏已久的相赠之品恐是保不住了:“这一箱物件本放于温府雅阁,怕家父发现,将其毁去丢尽,我才带了来。我和他这份不得见人的情愫无一安放之处,只能藏于榻下,伴我入眠。”
道尽这前因后果,她抬眉谨慎而望。
不出所料,他果真面容阴冷,狠戾之色尽落在了木盒上。
“令大人难堪非我本意,是那女婢逾矩在先……”为适才那一幕低低说上几言,她抿了抿樱唇,狠心回言,“大人若是不许,妾身便将它丢弃了。”
“楚大人应能知我。”温玉仪未挪步子,立于狭小房舍内,秋眸漾开一缕伤感。
“爱而不得,放而不舍,大人与我一般无二……”
话音未落,她忽感咽喉发紧。
脖颈被冰冷指骨扼了住,力道之大引得她透不过气。
头一回见他眼梢泛红,眸上氤氲微散,揭出一片冰寒,像是道中了他不可言说之绪。
她被抵于梁柱,窒息之感涌遍全身。
楚扶晏气力未减,墨瞳冷意流淌,冷冷道下几字:“你再多说一字,我便赐死你。”
说起常芸,说起那内心遮掩多年的孤寂,他便欲将言道之人碎尸万段。
清泪莫名从眼角落下,她半阖着杏眸,颤声低语:“大人怒恼,是因被我说中了。有情者能终成眷属,世上本就少之又少,不予奢望,但求留一分念想。”
爱别离,求不得,她说中了自己的痛处,同时也说中了大人的痛处。
他恼羞成怒了。
“大人赐罪也好,折磨我也罢,我无尤无怨。”
最终几眼落在了木盒上,花簪已断,书信被毁,她心如枯槁,已无挂念。
身前这抹清婉盈盈含泪,唯一留有的念想淡得了无痕迹,他蓦然松手,望她扶墙喘着息。
楚扶晏凛凛发笑,玉容掠过丝许憎恶:“你一直是这般,能忍自安,无欲无求吗?”
第17章
猛烈咳喘着,她只手扶上壁墙,唇色略微显着苍白:“总有所遇之事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不得,无能为力,便欣然受之……”
这女子无争无求,无喜亦无忧,唯一念着的就是那皇城使,将楼栩视作心底的可安之处。
他颇感烦躁,不愿再听她低语,沉寂少时,拂袖而去。
“果真是失了些乐趣,枯燥至极。”
温玉仪听着步履声渐远,不声不响地拾起木盒,静默好半刻,抬手将一封封书信撕了碎。
连同其余玉器首饰,一道扔出了屋舍。
木盒被摔至石墙上,发出脆响,霎那间碎得四分五裂。
如同她过往的情念,一并被磨灭。
明日赴约,再见他时,她妄念就止,无所挂念。
然而一夕过去,她却觉这偏院异乎寻常。
本是忙于修的几名奴才不见了踪影,忙碌的都是她面生的府奴。
恰见绯烟走了来,温玉仪顺势一唤,不解地问着:“怎么都是未见过的面孔?”
绯烟将头埋得极低,脊背一寒,战战兢兢道:“大人今早处死了一批下人,似乎……似乎都是原本服侍娘娘的奴才。”
她僵于原地,玉指泛凉,寒凉蔓延至百骸,渗入骨髓里。
昨日他不悦地离开了,颈处遗落下的痛楚使她心有余悸,思忖一夜,她未敢阖眼。
待瞧见晨日东升时,才觉自己安宁度过。
然而,他虽放她一马,却未放走无意在别院中听得一清二楚的府奴。
除尽所有人,他所受的难堪便无人会知。
楚大人早已有了决断,所以淡漠遣退众人,还与她言谈了那般之久。
穷凶极恶,残忍不仁,他视人命皆如草芥,又何曾心软上半分……
庆幸剪雪被她吩咐了走,温玉仪后怕连连,如若不然,她此刻见的,已成一堆白骨。
祸中有福,好在绯烟也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昨日恰巧去了膳房端茶点,躲过此劫。
“奴婢已经改过自新了,求娘娘不咎既往,饶恕奴婢……”以为这降罚一举是王妃的意思,绯烟哆嗦又道,生怕再有性命之忧。
她故作镇静地行着步,肃然而回:“我曾在大人面前说过宽恕的话,说了便不会作悔。”
“娘娘菩萨心肠,奴婢谢恩!”
绯烟眉开眼笑,逢迎谄媚地道起谢意来。
“娘娘这是要出府?”王妃朝着府门的方向而去,这丫头慎之又慎,小声提醒道,“奴婢觉着……娘娘最好和大人说上一声,以免大人再等候多时。”
温玉仪淡然回应,想他忿然作色,应不会再对她理会:“大人今日应是不会来了,说与不说未有大碍。”
此时天朗气清,离楼栩所邀之刻还差半个时辰,她唤了剪雪一同行上马车,朝着马夫吩咐了几语,銮铃又发出阵阵悦耳之音。
今日的主子似有心事难解,让女婢一道坐车舆不说,还黛眉轻蹙,愣是不言一语。
剪雪时不时看向旁侧柔色,感受凉风透窗而入,为她披上一件轻薄氅衣。
“要见楼大人了,主子怎还忧心忡忡?”剪雪掀开帘子,目光落于即将停歇的茶坊上,随后又放落帘幔。
温玉仪仍在凝思,意绪飘荡,心底发怵不安:“我在想,楚大人若真做下禽兽行径,我又该如何自处,为那些女子讨上些公道。”
“依奴婢看,主子应装聋作哑,置身事外。”关乎楚大人的事自是管不得,剪雪撇唇思索着,悠缓地说起自己的见解。
“楚大人如今位高权重,于朝中大权在握,是比陛下还要……还要权势横行之人。”
“纵使说大人败德辱行,人所不齿,主子
也变不了大人权倾朝野之势,反而落得自身狼狈,因小失大。“这丫头正色相告,觉着主子是不能再招惹大人了。
被世人言传助纣为虐也好,同恶共济也罢,主子已是王府之人,与大人针锋相对,只会是死路一条。
自佞臣当道,这世上本就未有公道可言。
她又谈何去为旁的女子申讨公道,温玉仪自嘲作笑,觉剪雪言之有理。
“娘娘,清乐茶坊到了。”马夫在舆外禀报,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茶坊的牌匾已有些破旧,在深巷内应开了几个年头,她直望面前匾额,轻巧跃下车辇,随后直径行入堂中。
向迎来的掌柜道出楼栩之名,她仰头望向阁楼,由着一堂倌引路而上。
楼廊尽头有一雅间,房门轻敞,房内布置极为雅致。
温玉仪款步走入,见那皓然身影已候至桌旁。
虽与他赴约未有几回,可在她记忆里,楼栩惯于提早赶到,劝说多次未果,她便由他去了。
案上茶盏已被斟上了清茶,茶香浓郁,与王府内饮过的茶水似乎有别,她敛裙而坐,留意起楼栩带来的女子。
“说定的未时,楼大人又早到了。”
“仅是早于娘娘一刻钟,下官怎可让娘娘等待。”楼栩轻扬剑眉,将一块枣泥糕又移至她眼前。
这一隅情念她已不可再陷入其中,云淡风轻般摇头婉笑,温玉仪将糕点推远。
他凝睇着似是漫不经心的举止,不自觉一僵,面上的喜悦徐徐淡下。
一旁观望的女子忽感周围微妙,赶忙起身,道得恭敬:“小女绾言拜见王妃娘娘。”
视线终是回于女子身上,她让这位姑娘就坐,在茶坊可省了礼数:“在此处不必拘礼,平身吧。”
“听楼大人所说,绾言姑娘曾入过摄政王府?”
温玉仪将女子细细端量,点染曲眉,星眸微嗔,一双丹凤眼和公主确有几许相像。
名为绾言的女子悄然颔首,谨言慎行般瞧向楼栩,得他准许,才含糊开口:“小女确是在王府居住过一段时日,原本以为是苍天有眼,上苍眷顾了小女,才让小女有幸能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高枝。”
“可小女后来才知,那王府是一方牢笼。”
轻放案上的双手慌乱得攥了紧,姑娘似忆起些许过往,惧怕之感再度袭来:“起初有多甘愿入内,之后便有多悔不当初……”
温玉仪很是疑惑:“姑娘是说,楚大人是依姑娘的意愿,才接姑娘入府居住?”
“是,当时的府卫说得郑重,若小女不愿,他们不强求,”不明王妃为何如此问,绾言凝起柳眉,未感有何过错,“可试问这天下女子,如此荣华富贵摆于眼前,何人会拒……”
竟非强虏而去,想来那位大人还有稍许良知在……大人虽可恨,那些女子爱慕虚荣,为享荣华甘愿作公主替身,应允时就该知后果。
有因有果,她们怨不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