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37节
女婢恭肃回禀,语毕便欲走回室门处。
温玉仪将之唤住,思忖几霎,轻声又问:“他可还有说别的?”
“大人仅回了二字,并未说别的。”
似回忆了一会儿,夏蝉缓慢摆首,随后缄默着行了回。
竟未言及他事,连在寝殿中的触惹之言也不曾提起,不论是赐罪,亦或是言歉,他都未有所表态。
定是谈论到了公主,他才会成这疏远之样。
温玉仪不自觉轻叹,照着廊内宫灯,踏着清幽而归。几缕夜风拂来,冷得她轻裹着肩上薄氅。
“唉……”剪雪紧跟着叹下一气,边走边抬手为主子理了理素裳。
觉这丫头有话藏于心,温玉仪止步忽问:“你叹气作甚?”
仰眸望向天边明月,圆若玉盘,皎如飞镜,剪雪看痴了些许,转而又望园中灯火:“奴婢是看明白了,主子和楚大人都是倔脾气,一个都不肯服软。”
她已是憋了许久,怨气缕缕不绝地萦绕于心,此刻徐徐宣泄,倒是舒心了不少。
“那可是楼大人耗费许多时辰才买到的枣泥糕,他单单只因瞧我碍眼,对我生有嫌隙,便轻易将糕点扔弃。”
“不是他之过,莫非是我有错?”
似为那抹风清气正之影忿忿不平,温玉仪怨愤般语毕,忽感开怀万分,想明日他还能应允回那温府,应未有大碍。
“再怎么说,楚大人乃是万人景仰的摄政王,”就此重重一叹息,丫头也知主子不会怪罪,胆大再道,“主子与大人赌气,便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虽是言重了些,可此话是有理在其中,她微垂杏眸,这几日反省过后,也觉当时有些意气用事,行回寝房,抖落薄氅上沾着的叶露:“你也知我的,遇上关乎楼大人之事……”
“主子便会自乱阵脚,”闻言忙接上话语,剪雪接过氅衣,会意般轻笑,“奴婢懂得,主子是在为楼大人出恶气。”
既是互有不可相忘之人,当初说好各自为替身,他怎能无故气恼,怎能几次三番将她试探……
楚大人根本是出尔反尔,自食其言。
不让她系念楼栩,还视她作公主,贪恋那罗帐之欢,对她太是不公。
待将来温家稳固了朝势,便再与他重新商议,如此占据下风,她定是不甘受此卑屈。
昔日种种矫情饰诈之绪渐渐淡去,如他所言,他的掌中之势这般滔天,她为何不物尽其用,见势将计就计了。
次日晨时薄雾似纱而笼,马车在熹微晨光中悠缓前行。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巷,马车又行过几条陌道,碧瓦朱楹的温宅便现于一处平巷中。
温玉仪在舆内端身坐着,瞥望即将到往的温府,又回眸轻望旁侧凝肃身影。
一路而来皆无话相言,此人还带了几本奏折在车上翻阅,双眸不曾抬起。
她默了几瞬,莞尔作笑:“大人和妾身相看两生厌,还来同乘一辆马车?”
第39章
“应过的事,本王从不失信于人,”寂静好一阵,楚扶晏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别有深意般道起了利害得失,“回温府,若不同坐一车,又会被他人所议。”
她听言庄重俯首,想大人别有考量,便不再追问,目光落回窗外:“大人所道字字在理,是妾身欠了思虑。”
温府大门尤为庄严肃静,可过了府门,深宅内花影阑干,云窗雾阁,极为清雅。
刚踏进庭院,就见一位绣幕芙蓉似的妇人匆步走来,面有细纹,却显雍容华贵,温玉仪嫣然浅笑,朝其敬重而拜。
“听闻玉仪要回府,娘亲险些以为那些下人传错了消息……”笑容满面地喜迎而出,杨宛湩未言尽话中喜色,便望到了紧随其后的凛然身姿,立马诧然失色,倏然跪拜。
“拜见楚大人。”
“今日刮的哪门子风,把楚大人都给刮来了,”温煊许是听到了风吹草动,欣然相迎,在此冷肃前恭谦作揖,“温某见过楚大人。”
淡然观望起宅中闲庭深院,楚扶晏轻巧回应,淡漠地垂手行于最前头:“温宰相与温大夫人见外了,既在温府,就免了礼数。”
见此势,眉间笑意更深,毕恭毕敬地跟步在侧,温煊卑躬轻展袖,为之引着路。
“温某已命人布置了寝房,楚大人这边请。”
瞧望那玉树般的料峭背影,杨宛湩悄声附耳,微许稀奇地问向身侧娇姝:“这次回府,估摸着要待上几日?”
“我倒是想念着娘亲,愿多待上些时日。”黛眉弯若新月,笑靥灿如春花,温玉仪微感遗憾,随其眸光看那道冷雪寒月般的清色,料想近日朝务确是繁重,婉声回道。
“只可惜楚大人日理万机,明日便要回去。”
父亲为她安顿的居所位于庭院深处,从然走近时,温玉仪才恍然醒悟。
今夜的住处竟是她旧日的闺房。
步子不由地慢了一瞬,她心神不定,只觉她那过往要被窥见得一干二净。
他毕竟是她的夫君,夫妻本为一体,与她同住一屋本就理所应当,她早该想到的。
然她并非惧怕他所见,只是尘封而起的旧时光景无端闯进了一人,她稍感不自在。
走入闺阁,待温煊告退后,楚扶晏沉默地打量起这间雅房。
寝房不大,简洁素净,未有瓷瓶玉器的摆设,仅有几卷书画摆放至案桌上,微风从窗台拂进,吹起悬挂于沿边的宣纸。
忽有兴致徒增了起来,他悠步而观,沉声问道:“这便是你昔日的闺房?”
立于一角由他端量着,往昔闲时的雅韵幽趣被望得彻底,温玉仪抿了抿唇,良晌回言:“敢请大人纡尊降贵,暂住一宿了。”
他随之步至书案一旁,展开一卷字画,瞧看得颇为仔细,使她不禁心颤几许:“这些字画皆出自你之手?”
“学艺不精,只知些皮毛罢了。”她似受罚了一般立至壁角,长久也未挪半步。
观赏终了,楚扶晏回首望她,清眉微挑:“怎未见你在王府蘸墨落笔?”
她淡笑着同走于案桌边,从容自如地将书画收起,对大人所问一笑带过。
“一进这房闱,大人便问长问短……大人怎么对这深闺之事感兴趣。”
面前这孤高之影像是不计前嫌,对几日前不欢而散未作计较,果真是她太过多心,才使得自己畏手畏脚。
她暗自释然,不慌不忙地将宣纸尽数收于藏柜中。
“有几分天资……”深邃目光再落架柜之上,他若有所思,而后沉冷道,“你若求我,我可不留余力地教诲。”
求他……她是疯了才会求他。
温玉仪婉然笑笑,手抬玉壶为他沏上清茶,又将笔墨纸砚轻然移于案角:“关乎自身之事,妾身从不求人,关切那烽州案是受家父所托。”
“有胆色,”他似嗤笑般一扯唇角,瞧她淡心寡情的模样,烦闷涌上眉梢,“可见此前的乖顺都是装出的。”
“不然何人愿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此回似默认了般,她收拾完闺房物件,忐忑之感褪了大半。
既已被瞧尽深闺,也省了掩饰之举,索性让大人通透而望,将她从前待于雅房内的消遣之趣耻笑个尽。
可
楚大人未再言出一词,如同当真觉着那些字画作得极好,未妄加评断。
“还在置气?”
楚扶晏眸底透着丝许不解,上回因怒恼甩袖而去的情形仍回荡于思绪中,经多日思索,已消磨而终。
深思熟虑后,他决意和解作罢,却偏是放不下这等颜面。
闲话半刻,才觉她仍旧愠意未消。
“妾身哪敢置大人的气,”端庄一作拜,她静气而言,眼睫微然翕动着,“大人三言两语便能降下一道罪来,妾身也是逞一时之快,再生闷气,怕是不想活命了。”
他凝望眸前娇色,依旧答得如素日般顺服,似乎一切未变,又却似变了细微。
“我还记得曾有人说,被大人赐上一道死罪,也算是种解脱……怎么今时就变了卦,变得贪生怕死了?”
“一朝撒手人寰,连累的是整个温家,家父必定对我失望透顶,家母不但以泪洗面过日,还会彻底丢了宠幸。”
“妾身不可只为自己而活,先前意气用事,说了些丧气的话,大人当不得真。”温玉仪再度恭敬作答,道的皆是身不由己的淡薄之语。
她无奈地将他讨好,为的仅是身后的温家,仅是为自身择一隅而安,再无妄图。
先前在帐中的承欢皆是为取悦他而道,她只是奉旨成婚,并无丝毫情念在。
所有的情思被那名唤作楼栩的男子一人得尽,她毫无保留,心上再未空缺一角。
楚扶晏忽而烦躁不安,却不明此绪因何而起。
左思右想,他仍是觉着自家夫人惦念着府外情郎,失尽了他这摄政王的颜面。
至少现下这姝影百般依顺,困得了她的身,便可不再担忧能困住她的心……
他默然而想,不自知地捏紧了茶盏,茶水滴洒至衣袍上,才理顺了心绪。
眸光掠过一侧的软榻,半垂着绣罗帐,柔花温玉,整洁雅致,楚扶晏微勾薄唇,似笑非笑道。
“不邀我入帐?”
“大人若累了,去那榻上小憩便是。”她随即瞧向那紫檀木床,目光浅落,却觉此榻与王府的卧榻相较,略微狭窄了些。
“只不过这软榻不比王府的宽敞,大人恐怕睡不惯……”
未曾转过心念,腰际已被他抬袖而揽,她心下一慌,身子不稳地落入帐中。
带起一缕微风,幔帐随风肆意轻荡。
耳畔落下低沉之音,犹如细石落入一方深潭,坠落微声,却着实漾开了微浅涟漪。
她蓦地微滞,听他道着:“有夫人在,就睡得习惯。”
“大人……”
温玉仪垂首低唤,双颊晕染一簇绯红,冷雪般的气息隐隐环绕,后续之事不言自明。
可此时正白日,又刚回了温宅,用膳之刻在即,她如何能顺他之意携风月寻欢……
倘若有人来唤,或是无意而闯,她便是丢尽颜面,无处藏身了。
正这般想着,房外忽传来禀报之声,她一落心石,轻呼下一口气。
“王妃娘娘,温大人已在膳厅传了膳,正等着娘娘和楚大人前去就坐。”
揽于纤腰的臂手缓慢松了,她深知此般太过扫他雅趣,未见大人神色,也能料他心怀不悦。
温玉仪沉思几霎,柔言轻语道:“大人失了的雅兴,妾身今晚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