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43节
轻攥她裙角的双手缓然一松,低眉沉寂了几霎,夏蝉再度仰首,秀眸终于露出了丝丝缕缕的恨意,瞪红的双目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平素佯装的恭谦已褪,夏蝉愤恨而道,眼底燃着的怨火无法扑灭:“奴婢当年受公主器重才有了今日,若非公主在大人面前多次举荐奴婢,奴婢走不到这一步。”
“知遇之恩,奴婢回报不了……”
女婢冷笑一声,无惧地瞧着面前的温婉之影:“恩重难还,奴婢只想让公主好受一些……”
随即笑得更是放肆张狂,夏蝉狠然相语,不由地嗔目扼腕起来:“楚大人心系的分明是公主,娘娘横刀夺爱,会遭报应的。”
“报应”一词被道得极重,眼前跪拜的女婢咬牙切齿,似有终天之恨埋于心底,日夜腐心,千仇万恨不可消除。
温玉仪怔愣霎那,听明白了夏蝉的言外之意。
公主暗中作为其恩主多年,此侍婢忠诚至心,觉她夺了公主心心念念的楚大人,宁可玉石同烬,也见不得公主神伤之样。
可她何尝不是思绪难理……
而变成此局面都怪大人莫名乱了初心,害她要收拾这残局,还要被人说是横刀夺爱……
大人在温府闺房问的话再度萦绕于耳旁,她沉默地想,越想越不是滋味,到头来仍觉得自己最是无辜。
既要念着温家,又要摸索着那人的脾性,还不可得罪公主,她百般凌乱,心绪被扯成了千万根。
“我也是局中之人,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进退皆不由我,我又为何要去夺公主的心头好?”
“我只是遵照大人旨意行事,只是听从温家安排,”她缓缓说着,愠怒翻涌而上,凛声问道,“公主非要视我作眼中钉,我如何才能脱险?”
“娘娘敢说,从未对大人有过半分歪心邪意?”
对她所说未泛丝毫恻隐,夏蝉猛然凝眸,肃声问向眸前婉色。
她本想理直气壮地回话,可忽有丝弦在心底断裂了。
她是有想过,但绝非是因情爱,只是心觉有楚大人护着,烦心事会少上许多。
正如此趟回温宅,她便是心安理得地仰仗了大人之威,才使母亲得以立足。
纷乱思绪被逼至一方悬崖峭壁边,后有追兵,前无去路,她一时答不上,回语卡在了唇边。
“娘娘被逼无奈,大可断了与温府的血亲之系,独自一走了之……”夏蝉冷望案旁姝影,目光随后落于案角的剪子上,目色暗沉而下,“还是说,娘娘舍不得这王妃之位上可享的尊荣?”
“若想不明白,奴婢可替娘娘想明!”
还陷于猛烈的心颤中,温玉仪恍惚失神,顷刻间寒光乍现,眼见着剪子地锋利刺来。
她不自觉地阖了眼。
疼痛未若预料般传来,玉剪落地声响于房中。
她陡然睁眼,那剪子已被一少年紧握在手,恰好避了尖刃,未见鲜血溅染。
一旁的夏蝉见景吓破了胆。
项太尉之子项辙?此人是何时来的,她竟未察觉……
这少年生性洒脱,时常带着桀骜之气,于王府中来去自如,好似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项辙凝肃地将鸾剪放回桌案,示意随行来的侍从押下这府婢:“虽是扶晏哥身边的侍婢,可对王妃如此出言不逊,我便瞧不下去了!”
好在这位项小公子赶得及时,如若不然,后果她不堪设想……
温玉仪紧盯着案上的那把鸾剪,想着此物还毁了那对绣布上的鸳鸯,觉着晦气得很。
“这剪子放于此地易伤到人,拿去他处吧。”她故作镇然地命剪雪将其取走,心下尤感不宁。
“身为一女婢,竟敢这么和王妃说话,扶晏哥是给了你多大的胆……”
单是在门旁偷听了几句,项辙便已愤意难遏,此道皎姿竟还能稳然坐着,他佩服不已,回眸又怒瞪向这肆意妄行的女婢。
“扶晏哥召你前去问话,还不快些去?”
尘埃落定,生死已成定局,夏蝉丢魂丧魄地随着府卫去领上一道罪罚。
这一去恐是再难回来。
“此举不必言谢,我也是为报答马厩择马的深恩!”项辙一拍胸脯,庆幸自己颇为机智,早在门前游廊处闻听半语时,就觉不对劲,便遣人向楚大人传报去。
“之前就说了,你若能唤动扶晏哥,我便任你差遣。可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你唤我,我今日得空,就想来王府看看。”
温玉仪心神犹未定,眸光又望回刺绣半刻。
绣布上的鸳鸯各处于划口的两侧,似是暗喻着有缘无果的相思意。
从容自若地转眸,她看向房内意气风发的少年,婉然淡笑:“项小公子是为我而来?项公子认着当初的承诺还作数,我就心满意足了。”
“若说使唤……”
这世上竟还有亲自上门求差遣的,难以想象这少年平日是有多无趣……
她凝眉浅思,忖量着这些时日觉察到的不便之处,还真有一事可让项辙去着手。
“那就劳烦项小公子帮我备一辆马车。”
眉若新月而弯,她莞尔作笑。
“马车?”少年很是不解,脱口便问道,“你要马车做什么?”
王府的马车着实有些显眼,城中之人皆知那车辇归属摄政王府,瞧见了都要绕道。往日上街拘束得紧,若有简素些的马车,她可更加自在。
温玉仪柔声回语,想这等小事便不劳烦成日忙于政务的楚大人了:“王府的马车太过惹眼,平日出行有些不便,有辆自己的马车,也好上街游逛。”
“此事记下了,包在我身上!”
话音一落,项辙倏然似受了惊吓般一退,瞧着不远处走近的人影面容阴沉,行过之处带起阵阵阴寒,慌忙朝她拜别。
“扶晏哥来了,看他这模样像是刚生完怒气……不论是为何生怒,我都先溜了,改日再来和温姑娘谈天论地。”
无论因何人而怒,大人总之是被打扰了……
照以往的情形,走为上计乃是最佳之策,少年疾步而退,沿长廊奔向府外,几瞬后就没了影。
这朝夕共处的肃然身影再现于眼前时,温玉仪僵直了身躯,方才闪过的几念再次浮于心头。
现下又觉得是她多虑了。
他们拜了堂成了亲,她身为其发妻,利用夫君之威本就天经地义,何必觉着自己是做了亏心事。
“听人来报,夏蝉剪坏了刺绣,本王已赐了仗刑。”楚扶晏面目凝重而望,不经意便瞥到了椅凳上的绣图,眸中微光一颤。
“你绣的是鸳鸯……”
“针绣既已毁,妾身想着再重新绣上一幅,”轻然将绣品收至榻衣柜中,她起身作拜,行得极有礼数,“如此小事扰了大人,妾身有过。”
眸里映着被剪坏的鸳鸯图,其中的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手,竟就这样被歹人毁坏……
他凝视那被阖紧的抽屉,一身清冷染了层层阴鸷。
“看来是本王罚轻了……”淡漠回首,楚扶晏朝一侧的府卫冷语。
“仗刑二十,改为杖毙吧。”
他道得淡若云烟,就好似随口处死了一只养了几年的花猫,她刚平复下心绪,闻言又颤了些许:“将夏蝉逐出王府便可,大人无需赐这重罚……”
然话语正说出口,一股冷雪般的气息扑面而至,将她紧紧裹挟。
凉意渗透入心,周围顿时寂静。
想拥这娇色更紧一些,却觉她玉躯轻颤,楚扶晏微作倾身,冷眸淌出一丝柔色:“本王在你这儿留半个时辰,你可会拒绝?”
她浅笑地回拥,想这半月忙碌太久,大人应是累着了:“瞧大人说的,这整座王府都听大人的,妾身哪有胆子敢拒绝。”
曾因愁绪难解,不顾府规地闯入书室,她还记得,那时怅然道着,大人若觉累了,可召她解乏。
而今一瞧,大人还真的记住了那一语,来寻她是为宣泄烦乱之绪。
“本王所说,并非指身子抵拒,本王是指夫人的心。”胸口似有玉指轻划而过,温玉仪蓦地一愣,闻清冽嗓音低沉而语,见不得他的神色。
“夫人是想与本王鸳鸯坠枕,成双成对……”
语调尤为轻缓,落于耳畔荡出缕缕酥痒之感。
大人好像误会了。
身前清肃在意着那幅绣品,更确切地说,是在意着绣样,她心知大人歪解了其意,良久轻声而叹。
“妾身绣这鸳鸯,本意是为楼大人绣的。”温玉仪迟疑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注视起大人的神情。
“大人像是会错了意……早知是这样,妾身便绣个别的图样,不绣这对鸳鸯了。”
温声柔语字字入心,他清楚明朗,怀中美色的心从不在他这里。
她只是他的王妃,没有更多的牵扯。
第46章
“玉仪,温府闺房之夜说的话无需当真,也无需记着。”先前所语已让她困扰许久,楚扶晏欲语还休,抚过她后颈墨发,对自己言劝般低喃道。
“本王承认心急了些,应该慢慢来的……”
剪雪还想着夏蝉疯了似的刺向主子之景,后怕地哽咽了几霎,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有所不知,主子适才差点丢了性命!”
“夏蝉拿着剪子想伤主子,是项小公子正巧来拜访,才夺下了那玉剪。”
眸前姝色就这么安静听着,容色静若安澜,仿佛听到的是旁人所遇之事,他忽地再次拥紧,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眸底有暗流翻涌,他无言阖眸,沉声问着:“夫人定吓着了吧?”
颤意真真切切地传于百骸间,极少见他如是担惊受恐,温玉仪轻拍大人的脊背抚慰着,心似紧跟着颤了颤。
“此刻这模样,倒像是大人吓着了。”
“往后与常芸有过往来之人,本王都不用了……”他随之冷声相道,埋头在她颈窝深处一遍遍地念着,“不用了……”
他似将仅有的脆弱与不安显露,无声地告知着她这个枕边人,在这王府中唯她最是亲近。
楚扶晏再未言语,只感失了太多,绝不可再失去怀中的这道娇柔玉骨。
“妾身不是好好的在大人面前?妾身在这,大人何必害怕。”
见大人似比她还要惧怕,像丢失了件珍贵之物,患得患失般拥得紧,她悄声宽慰,感浑身被拥得疼了,千缕思绪随他一同而颤。
“磨墨可有人顶替?”一想方才婉拒了磨墨一事,她心有不忍,觉楚大人今夜应是需要有人伴于身侧,便柔婉一笑,缓慢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