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47节
她擅自离府,不告而别,大人竟未生怒……
以楚大人所掌的权势,随意一探听,便可知她是被召入了宫里,她所说的皆是敷衍之谎。
然大人心绪极佳,似乎对此说辞深信不疑。
温玉仪疑惑渐起,想他这一个月以来着实有许些变化,随之莞尔轻笑:“妾身自己都说不上,大人怎知妾身的喜好?”
“去了趟温府,自是会知晓一些,”从容答着她的疑问,他意味深长地回着,清冷目色竟多了丝许得意,“温府为阿谀取容,又不知本王喜好,招待的佳馔定当是夫人的昔日之好。”
她不知无妨,温府的人定是知晓得透彻,那家宴上摆的,多半是她从小最喜的膳肴。
温玉仪极为讶然,未料大人竟会专注起这等微小之事。
今日如此讨好又是为哪般,大人莫不是有事相求,她一时如坠云雾,顺着步子继续行走。
待行至堂内,真大人所说,膳桌上摆满了菜品,与此前温宅中见的大抵相近,她微感讶异,立于桌前未挪步。
“那菜品,大人当真记住了……”
“夫人不喜?”楚扶晏见景微作迟疑,举止稍缓,眉间似有几多不解。
唇
角忽有上扬之意,明眸弯如新月,笑靥若昙花般绽开一霎,她顺势敛住一淌而过的喜色,温声轻语:“是大喜过望,能与大人缔此良缘,妾身不胜荣幸。”
“那就快用膳吧!”楚扶晏正一起筷,眉宇一凝,又命人从旁侧柜橱处端上糕点。
“本王险些忘了,还有从城南买回的枣泥糕……”
枣泥糕……
曾经被大人扔弃的枣泥糕顿时涌入思绪,当下物是人非,只是赠予之人已然不同,她愣了一瞬,觉他是想对过往做些补偿。
大人何故这样……
温玉仪见景一僵,黛眉一展,忽地就明朗了。
是了,她被召入宫,大人定是知得一清二楚,此番仍是试探。
试探她现下对楼栩还留有几许情念,试探她会如何应对陛下,而他只会袖手旁观,饶有兴趣地将她愚弄于掌中。
亦或是,大人在等她苦苦相求。
堂中不觉沉寂了半刻,手中碗筷被轻盈放落,温玉仪容色温柔,带着些决意,释然般长叹。
“大人曾说,一直想让妾身恳求一回,如今终是等到了。”
他闻语轻扬双眉,听身旁娇色欲哀然恳求,暗自欣然,跟着一放碗筷,正色问道:“想求本王何事?”
随后,楚扶晏便见着身侧的娇柔玉姿缓缓而下,容颜一如往日清丽净明。
她眸光柔静,唇边落下的,却是令他震颤不已的一词。
“妾身斗胆,恳请大人……休妻。”
竹箸未被放稳而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几响。
落声极轻,但似狂涛骇浪般袭来,震动着这一隅宁静。
“休妻?”
楚扶晏半晌才念出这二字,眼底的怡情雅趣褪个干净,冷颜溢满了困惑。
恭顺跪于其身边,她静默再拜,面容堪称平静,字字笃然:“是,恳请大人休了妾身,放妾身自由。”
他蓦然起身,难以置信地蹙紧了眉眼,薄唇微动,难以置信此言是她道出,片晌后再问。
“你让本王休了你?”
“是,妾身正是此意。”笃定地回言,温玉仪俯首垂望,见映照在地的影子被一方阴影遮挡。
她仰首瞧望,眼前之人身姿清凛,如不可攀的玉树高高在上,不由分说地将她遮得严。
王爷休妻,本是当今圣上的一道圣旨决断,然而此婚依照的先帝遗诏,断了这婚事难上加难。
可若……可若是她个人败德辱行在先,再与温家脱了干系,让大人行休妻一举,顺从陛下所愿。
她可重获自由,离开都城另寻栖身之地,再不寄人篱下,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至于母亲,知其安好,她便无虑了。
俯视着这抹婉若芙蓉的姝影,楚扶晏冷笑一声,忽感荒谬得紧:“你想让本王休妻,原由何在……”
“大人与妾身皆无情无意,只因一道婚旨结缘,”她跪直着娇躯,恭敬又淡漠而回,“妾身想出一法,若妾身写下罪己文,自行言明所犯的罪行,就可解了这婚事。”
那刚下的婚旨还可以作悔,温玉仪尤感释怀,一切都像是回了本该有的轨迹:“此举不会辱了大人名声,一切罪过由妾身担着。”
“公主现下仍未与准驸马成亲,大人还来得及。”
他本该与公主相知百年,而她,本该去寻一处安定。
眸中女子道的话语轻若云烟,未落多久便随穿堂清风飘散了,唯留一股淡漠徘徊不休。
他单是伫立着,听她用着绵柔温语说着最狠的话。
“你不怕令温家蒙羞?”
楚扶晏不求甚解,不明她是如何想出的拙劣之计,前思后想,忽然问起她最是在意的温府兴衰。
似已想得透彻,她浅笑着一低眼眸,仍旧淡然答道:“只要断绝干系,温家便不会受牵连。”
这道清艳皎姿分明是想斩断受了多时的束缚,纵然丢了名节也要远离一切是非。
也包括远离他。
“那你呢?”负于衣袍后的长指轻微攥紧,眸光似冷到了极致,他顺势凝眸,阴沉而问,“你又当如何自处于世?”
温玉仪轻缓摇头,语调再度轻柔:“妾身自有打算,大人何故要问得详尽。”
第50章
她当真薄情无心,同住一个府邸已有了许些时日,却和入府时一般无二。
她的心好似当真容不下旁人,从头至尾,连一寸毫也没给他空出。
如今唯有这夫妻之名能与她有上牵缠,名分断了,便再没了干系。
“好……好得很……”
楚扶晏轻笑几声,笑意里透着讥讽与冷寂,浑身散的尽是森森凉意:“真是个绝妙之法,本王深谋远虑到今日,还从未想过这般精妙绝伦之策……”
玉指悠缓地触上案桌一角的杯盏,他望着满桌肴膳,顿感讽刺至极,转眸怒喝道。
“你听好了,这一世,本王对你纵使无情意,也绝无可能休妻!”
天涯陌路,一别两宽,大人应欢喜才是,何故揪着她不放……
未料大人会这般愤然不允,温玉仪抬目相视,只当他是难找像她这样的帐中顺意之人,忽感惋惜罢了。
“与大人相处之日,妾身受宠若惊。可这王府并非是妾身该待之地,妾身不愿再被困着了。”
“困着?本王从未困你,你大可随性出入府邸!”他闻言再扯唇一笑,猛地抬袖一指府门,冷然问着。
“本王已退让到了这一步,你还有何不满?”
话音刚落,他大怒般挥下云袖,将膳桌上的盘盏尽数砸落。
一串支离破碎之声似划破长空。
温玉仪眼望身前狼藉一片,语声再度低柔,不慌不忙地回应:“妾身心满意足,是大人多虑了。仅是忽然想到这一计策,妾身觉得是个良计,便说与大人听。”
和他平心静气地道尽时,她倏然瞧见这清绝之影无策般立着,眼梢竟有丝许泛红。
眸底所掠,是她不曾见过的茫然。
讽意几乎散尽,遗留下落寞回荡于心头,他凛紧了眉眼,自我解嘲般低声道:“以身败名裂换取自由无拘,这王府便让你如此厌恶?只有离开,你才能诚心如意?”
“来人!王妃神志不清,鬼话连篇,今日起禁足于王府!”
顿了几霎,楚扶晏怫然作色,随之扬声高喝,朝府侍淡冷一下命令:“未得本王旨意,王妃不得踏出寝房!”
怒语声声入耳,使得府邸陷入了死寂里,她平稳地起身,在寂静中随府卫入了一间雅房。
房门阖上前,她瞥望堂中的背影,见大人失落地驻足,比那清夜中的冷月还要孤寂。
他为何非要将她留着……
心知自己现下是被囚禁在府,温玉仪端坐于软榻上,不喧不闹,只从容地刺着针绣。
她眉目微微低垂,如同在等着何人般安然自在,此番是势必要离京的。
其实也并非无愁绪,方才之景频频浮于眸前,一些事她着实想不明白,心上烦闷得要命,只能借着刺绣慢慢理顺着思绪。
不就是与大人缠欢了几夜,不就是顺着他的脾性服从了几回,他何苦要这样为难……
在她看来,楚大人只不过是恋那云雨花朝,恋那尤云殢雨,魂牵梦萦,鱼水缠绵,换作别家女色,也可找到一位顺心之人。
再者,大人就算再寂寞,还有公主为伴,如何也无需她去挂念。
深思过后,似解开了不少,温玉仪垂目轻望,手中的彩绣竟被绣乱了几针,又默然拆起丝线来,欲重新再绣一遍。
方才膳堂的动静实在太大,府中下人被吓得心惊胆慑,剪雪也不例外。
时不时瞥向寝房内,丫头忧心如焚,不知主子是说了什么话惹怒了楚大人。
照此情形,没有个十日半月,大人这怒意怕是消不了了……
而今主子被禁足于房中,楚大人又愤意未消,进了书室再是没出来……眼瞧着天色暗下,剪雪端茶入屋,转身阖上房门,在主子身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主子是遭遇了何事?”谨言慎行地附耳轻声问,丫头想解此困惑,“自打从皇宫出来,主子便魂不守舍的,可是因陛下说了什么?”
哪知主子从容地放落针线,远望窗外西山日薄,杏眸清明,缓慢开口。
“离京乃绝佳计策……大人和温家都可相安无事,而我也可借机了却这
婚事,落得轻松自在。”
“奴婢怎么听不懂……”剪雪顺话寻思良久,仍未揣测出主子的用意。
目光回于窗前枝条,枯叶落尽,寒冬似要来了,温玉仪柔笑作罢,觉得来王府的这些天日,像做了大梦一场。
“这两日,赫连岐会带我出府。此后去了晟陵,我就可以安稳清闲地度日,再不必求人高抬贵手,逆来顺受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