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 第92节
拉弓之人,在场无人能猜得到,竟是温姑娘的生父温煊温宰相。
父亲假意投诚,自知楚大人暂且容下这一命也不会长久,多次迂回于各处势力间,大人绝不信其忠心。
既活不久,不如将她这温家所出的长女一并带走,以解心头怨气……
操持温家半生,但落得无力回天的下场,而她作为温府嫡女,凭什么便能安然待于楚大人左右,却罔顾温家。
温玉仪心里清楚,自己从来便是温家培养的一枚棋。如今断了干系,她自在自如,不必再瞧父亲的眼色而活。
而这位生父从未予她情面,所谈尽是利益……此刻想夺她性命,温煊必定是不想活命了。
她眼望眸中已年迈的温煊扔落长弓,拔腿就跑,边仓皇逃着边凶狠道。
“温某活不成了,不如拉你这温家孽障一同下黄泉!”
许是被射出的这一箭彻底惹了怒,楚扶晏命旁侧随从递上弓箭。
他淡漠拉开弓,冷箭瞄准着正于落日下奔跑的人影。
“夫人可要留他?”心下忽有顾忌,念箭下之人毕竟为她生父,他忽地敛下气性,问起她来。
“不留了。”
温婉玉容透了一抹冷意,温玉仪从旁轻缓而拜,嫣然娇笑:“有劳大人。”
话语柔似清风,伴随箭支狠然一射,徐缓飘荡在了城墙上,随之消逝不见。
“你……你们……”
愕然垂目一望,温煊紧盯着心口刺上的一箭,欲再道几语,已说不出一字。
这位宰相恍然跪倒于地,不再动弹。
她凝望已断了气的温煊,想着一旁的大人素来不会轻易饶恕背弃者,定要使上千般残忍手段毁尸灭迹……
可她歪头瞧去,见大人已收手放落长弓,还遣人将其厚葬。
娇姝尤为困惑,楚扶晏凛然作起解释。
“既是岳丈,便留他全尸。”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的,压根未将城门前的人放在眼里。
李杸眯眼细观,想不明白当初已让这女子自毁了名声和清誉,还看着她逃离了京城,至此,二人怎还能恩爱如常。
瞧此情形,好似较曾经更是难舍难分了。
李杸忽而忆起身边还留有楚扶晏最为心悦的常芸,忙唤人带了上:“仅凭着一道先帝留下的婚旨结缘,你们二人竟能相守至今,朕大开眼界!”
“可楚扶晏你莫忘了一人……”凉薄地将娇贵之躯带至最前方,李杸猛地夺过银剑,亲手架上常芸颈部,冷笑着仰望城楼。
“常芸公主的生死,你是管,还是不管?”
天地之大,已无处能容得她这位盛宠一时的公主,常芸茫然落泪,只好将仅存的希冀放于大人身上。
“扶晏哥哥……”刚说出口,常芸便泣不成声,泪水打落在剑刃上,连同着绝望落至尘埃里。
“看在往昔情分上,楚大人和父皇认个错,本宫绝不会让父皇伤到大人……”
所闻之言着实荒谬,楚扶晏微蹙起清眉,怀疑起自己是否听错了。
往昔情分?那情念早就烟消云散了,如今何谈那情分…,
他斟酌了片刻,犯了难般沉声问道:“公主是觉着,微臣会为了公主,放弃江山社稷?”
方才见大人深思,原以为大人是真念起了旧情,常芸慌乱地摇头,泪水如泉不止,而后移着目光锁于他身后那不起眼的女子上。
“本宫不信大人一丝旧情都不念了,本宫不信……不信大人真被那狐媚迷了心窍。”
楚扶晏似不愿再耗费气神,轻声命令着,凝肃地转身欲离去:“楚某不愿再多费口舌,将陛下擒入大牢。那些官臣……都斩了吧。”
这下,李杸顿时心乱如麻。
傀儡皇帝瞪大了双眼,惊恐地见着几位朝臣人头落地。
犹如诸多年攒下的势力,一并付之东流。
“楚扶晏!你敢不敢看着朕杀了常芸!”
李杸手足无措地攥紧剑柄,却因不受控地颤抖,那剑刃划上肌肤,鲜血从白嫩玉颈上流淌而下,此人怒目再望,疯了般冷喝。
“这有何不敢的……”楚扶晏泰然自若地做出请便之势,眉间透的,唯有事不关己的疏离之冷。
“陛下想杀何人,尽管杀了便是,与微臣有何干。”
于是,最终的希冀也若红烛熄灭。
常芸本觉着,这一世享尽了荣华,失了大人的偏爱,应也不会太过惨淡。
可到了此般境地,真如温氏之女所言,离了楚大人,她便一无所得,什么也没有了。
第100章
…
曾冒然将楚大人囚困于林间屋舍,那日救兵赶来,她便知他的心上已装满了另一人,而她,或许再不能唤他一声亲近称呼,他的偏宠早转移给了那名为温玉仪的女子。
常芸蓦然含泪而笑,仰眸望向陨落下的夕晖,悄然低语着。
“父皇狠心,扶晏哥哥也这般狠心,芸儿活着还有何意义……”
柔笑着朝脖颈旁的长剑骤然一靠,她面染落霞之色,俏艳花颜布满清泪。
重重倒落,女子似一朵再无法绽放的春花。
李杸惊吓得浑身一抖,手中剑柄滑落。
剑刃陡然坠至地上,沾了丝许血迹,似再无人敢将其拿起。
“常芸!”
忽于此时传来隐约呼喊,常芸循声朝城楼观望,终是见着了所唤之人。
是她常芸公主的驸马孙筠。
她凄凉而笑,心知这位驸马听不见,却还是使着全身的气力虚弱道。
“孙大人这驸马做着也累了,本宫……本宫予你自由……”
这抹昔日于宫中风风火火,肆意妄为的娇艳之姿香消玉殒,倾倒于城门前一卧不起,丢了声息,使得李杸再没了退路,颓然跪坐,仰天长啸。
“疯了……都疯了……”似说着呓语,李杸观向眸前景致中的每一人,了然地低声而道,认清自己已一败涂地,无东山再起之机。
“你们都要逼死朕,都要逼死朕……”
楚扶晏冷望着这一幕,神色不改,淡然启了薄唇:“陛下被鬼魅所惑,神志不清,押入天牢,让陛下醒一醒神。”
“至于那朝中大权,微臣代为效劳。”
话中有话地凝眸再添一语,他肃然伫立,仍是那威仪之样,让人见了不免心生畏怯。
楚大人已下令,将士提着剑稳步而去,将这退无可退的落魄帝王毫不犹豫地拿下,向宫城扣押而行。
“楚扶晏!你不得好死!”
李杸怒然咒骂,骂声渐远,不久后便听得不甚清晰:“朕要杀了你……”
“朕要杀了你……”
薄暮冥冥,云霞缓缓淡去,落日余晖似要落尽,城楼上点起不计其数的灯盏。
灯火如昼,照得孤高之影人人敬畏。
顺着楼阶徐步走来,高公公在楚大人面前一拜,回看这一方之地上等候皇命的守城兵将,回首似央求般郑重而跪。
“朝中不可一日无帝,我等恳请楚大人即刻登基称帝,保万晋太平安宁!”
高培阔恭敬叩首,引着文武之官一同拜下。
连高公公都如是说了,在场的人不会不明其意,跟随御前宦官一道而呼,高呼声像是震颤着整个万晋城。
“楚大人洪福齐天,万岁万万岁!”
温玉仪未见过这般壮阔景象,怔然了许久,瞧那威凛之人从容向她行来,才忽而回过神,不解地与他相望。
见楚大人未答话,高培阔着急瞧望,忙心切再道:“请楚大人重掌皇权,登上那金殿龙椅。”
“此事本王还需再作思量……”楚扶晏不急于一时,眸光定格至她的玉容上。
“然在此之前,本王要先做一件事。”
走至她身前,他谦顺淡笑,遂正容撩袍而跪,每一礼都显得极不合礼法。
周围疑惑声渐起,文武官臣不禁窃窃私语,跪于城墙之上不敢抬目。
皆悄声议论着楚大人何故做这举动。
高培阔也困惑一二,欲言又止片晌,觉此举太是煞大人威势,小声提醒:“楚大人乃万尊之躯,怎可对一女子跪拜……”
“她乃本王的夫人,不论本王是否得这些朝堂之权,她皆是本王的妻,是本王……最敬重之女。”
可楚大人道得悠然自得,平静无澜地向这宦官说起理来。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高培阔回身看向众将士,谨慎一挥衣袖,挪了挪方向,又朝着此娇女恭然行拜。
“楚……楚大人所言极是,诸位还不快向温姑娘敬拜。”
此生未受得这礼遇,似比皇后还要威风万般,温玉仪诧然僵身,又觉自己失了仪态,忙抬袖轻掩羞赧面颊。
待平复了些许心绪,她才故作镇定地放落衣袖,端庄淡雅而望。
楚扶晏跪直着身,清癯身姿修长若琼树,肃颜开口一问:“应先前之约,楚某接诰命夫人回府,夫人可愿赏楚某这个颜面?”
此番阵仗,竟是为了兑现离开香坊时的那一承诺……
他说,他终有一日会来接她归府,她信了,便安然待于坊内相候。
那一等,就等了半月之久。
她一度以为今生再等不回大人,一度以为他就此殒了命……可大人仍是不负她所望,暗藏野心,夺回该属于他的皇权。
半晌未听答语,他又当着众人的面弃了剑,长剑碰响青玉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