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傀儡和其他魔族悄然靠近的时候,乌惊朔背对着所有人,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不要动。”
  也许是说给将死之人听的,嗓音很轻,泛着点沙哑,听不见任何刀光剑影的意思,心怀不轨之人却依旧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土腥味,不由自主地顺着话里的意思停下来。
  名为傀儡的中年男人一僵,随后因为自己被震慑而感到恼怒,手中聚起亮光,猛然朝着乌惊朔的后脑砸去!
  其他魔族也在同一时刻用出了自己的所有杀招,堵住了乌惊朔四面八方,令他避无可避。
  可是下一刻,时间凝固,动作定格,无形之手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所有魔族凝在原地,杀招原地溃散,都感受到了眼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高阶气息。
  光是感受到,傀儡体内深处的魔族血脉就叫嚣着臣服,腿软得几乎要当场跪下去。
  那是写进魔族血脉中的弱肉强食法则,决定着高阶魔族对低阶魔族天然的统治和掌控。
  这一点在同辈或者差距不大的魔族之间并不明显,可一旦修为差距过大,低阶魔族便只有颤抖着弯下脊背,匍匐在地上的份。
  小棉花系统手忙脚乱地把宿主身上的血脉气息迅速收回,捂得严严实实,没让大魔气息继续泄露。
  继续泄露下去的话,就相当于告诉全世界这里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大魔出现,到时候仪城的隶属管辖宗门一旦上报请求支援,他们可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傀儡刹那间脸色剧变,他将舌尖咬出血,这才忍住了当场下跪的冲动。直到那股大魔气息消散,他才带着一身冷汗退至三尺之外,嗓音哆嗦:“这、这位大人……”
  不是,哪家的大魔会跑到这种荒郊野岭和他们这些小喽啰抢人?!
  那一闪而过的气息泄露足以证明眼前魔族境界的高深,傀儡自己没什么修为,感受不出乌惊朔就是处于什么境界,但本能的恐惧战栗已经给了他最好的教训。
  他们招惹的,是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的大人物。
  好在乌惊朔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他盯着从小孩胸膛血洞中缓缓涌出的血液,低声问:“系统。”
  “……还有一口气。能救吗?”
  这个问题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乌惊朔充耳不闻罢了。
  他想试试,他还想试试。
  也许有机会呢?这个世界上的方法行不通,那身为位面管理的系统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系统没有说话的时间了,几乎是在乌惊朔问完的下一刻,一段剧情信息就被灌进了乌惊朔的脑海里。
  小棉花系统像是知道他看剧情不走心似的,将一段重点部分节选出来,重新在乌惊朔面前展开播放。
  那是一段尚未经过修正的书中剧情,毁天灭地的大反派原主坏事做尽,被正道逼到绝路后,准备动用最后的杀手锏与正道修士同归于尽。
  “以我骨血与灵魂,换尔等……灰飞烟灭。”
  魔族血脉在降生时有概率会觉醒一道天赋技能,其概率视血脉纯净程度而定。
  而原主这道天赋技能名为「兑换」,用自身出得起的代价,来实现一个等值的愿望。愿望能实现到哪个地步,取决于实际付出了什么。
  当然,在原文结局里,原主那条残存的命压根没能交换掉多少条人命,就因为彻底油尽灯枯彻底陨落了。
  乌惊朔瞬间睁开眼睛,启唇道:“以我……”
  “骨”字口型刚捏成,即将发音的那一瞬,乌惊朔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小棉花系统急死了,炸成了一团蓬蓬棉上蹿下跳:“宿主,不能上来就许这么大的代价!”
  逆转生死之事违背自然规律,违背天道法则,是天赋「兑换」里置换代价最高的那一类。
  言灵之类的天赋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具有了天地法则赋予的效力,无法更改,无法更改,所以需要慎重开口。
  但凡有词措用得不恰当,将需要兑换的「事实」往重了说,出现人死魂消,愿望却半点没实现的情况也是不足为奇。
  「救活死人」和「保下一线生机」之间,生效难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与此同时需要支付的代价也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在乌惊朔说出口的那一刻,地上那个小孩尚还没有彻底咽气。
  保住这口将断未断的活气,一定比救活死人容易得多。
  先保住这口气,接下来还可以视情况而定慢慢加报酬,用来换取活命的可能。
  若是先一步将自己性命身价全部压上去,有多危险不必多说。
  乌惊朔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说法:
  “以我听觉,换他一线生机。”
  话音落毕,乌惊朔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之前一直在耳边轰鸣的声音齐齐消失,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潭一般,隐隐约约又冒出来一点声儿的尖,隔着厚重的水面,模糊而遥远。
  耳鸣重新占据乌惊朔的感官,前世那种半聋不聋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乌惊朔手心之下的脉搏猝然搏动了一下,小孩蓦然呛出一口血沫,引动胸膛震颤,又带起一片尖锐的痛苦。
  乌惊朔胸膛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那一刻眼前甚至泛起一点眩晕感来。
  小孩胸膛上堵着的那把刀还不能拔出来,否则引发血崩,那一口换回来的气当场就得没。
  小棉花系统说道:“仪城隶属的宗门已经派出了弟子,正在赶来的路上,届时您可以将人交给专业的医修进行救治。”
  有救就行。
  解决了最大的隐患,乌惊朔撑着膝盖起了身,目光偏向了远远退到边缘的几个魔族。
  他全身上下裹在一身低调的黑外袍里,眉眼深邃而锐利,清逸冷淡。
  长发在脑后束了一道高马尾,腰间随手系紧,绑出了紧窄的腰线,显得整个人身高腿长,根本不像什么境界高深到叫人看不出半分的大魔,反倒像个策马游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背着冲天的火光,乌惊朔神色拢在阴影中,众魔隐隐绰绰能看见他勾出一抹皮笑肉不笑来:“各位,走什么?不是要分吗,喏,全给你们啊。”
  傀儡被那带着阴冷笑意的眼神扫过,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不、不用了大人,这些……这些都是您的,您的。”
  ……
  “这儿还有个小孩活着!医修弟子过来!”
  “慢点慢点。”
  “现场发现了四五道陌生魔族的气息,很杂,其中一个……起码是地级了吧!?”
  “嗤,天地玄黄四道大阶,地阶魔族虽多,中后期大圆满的又有多少,还不是一些堪堪摸上地阶门槛就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的狗东西,就知道专挑凡人下手,恶心得很。”
  “……是魔尊。”为首的秉白宗宗主捻着手心里捉住的那道残存魔息,沉声道。
  周围属于大魔的气息很好辨认。弥漫在火中,带着令人不安的攻击性,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其他弟子听了这话,干巴巴道:“……师父,哪个魔尊啊?”
  还能有哪个魔尊?
  整个修真界里,能被称一声魔尊的,也就魔界恶名在外的那位了。
  弟子用袖子草草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瓮声瓮气道:“整个魔界都是他的,干嘛过来屠我们一个小村子啊?”
  “疯子的事情你少管。”
  虽然不知道魔尊为何会在仪城这样偏远得和魔域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泄露自己的气息和踪迹,可是总计七十八条人命,真真切切,都死在了魔族的屠戮之下。
  现场只有魔尊的气息最为明显,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在凶杀现场留下如此浓重的痕迹。
  往修真界安插暗桩,放任手下魔族肆意入侵人族领域作恶,挑起人魔对立,都是这位魔尊大人的手笔,他们拿什么来判定魔尊在这场屠戮里只是路过?
  他们秉白宗只是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宗门,除了往仙门上报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修真境界大体分天地玄黄四个大阶,天阶最高,黄阶最常见,包括练气、筑基、金丹期的修士。
  秉白宗有个黄阶金丹期的宗主都够顶起一片天了,可他们在魔尊那样一个保守地阶往上的大魔面前,顶多算盘菜。
  不说报仇雪恨了,连去找魔尊讨个说法的资格都没有。
  真大着胆子去了,魔尊一个发怒,他们连骨灰都剩不下来。
  还能怎么办呢?
  秉白宗主叹了一口气,略带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乌惊朔盘腿坐在树干上,慢吞吞地擦着指缝间沾着的血迹。
  他盯着远处忙里忙外的弟子们把小孩带走治疗后,这才垂下了眼眸,默不作声地翻下来。
  秉白宗小弟子们议论不绝的说话声,乌惊朔一句也没听见。他就这样带着向来如此的满身寂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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