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嬷嬷听了,捧着药碗的手一顿,想了想还是低声劝道:“夫人也没苛刻过二少爷,今儿个的事情已经闹得够大的了,姨娘你还是消停些吧,如今您是将二少爷挪回到自己院子里来了,往后您再想把二少爷送回主院,恐怕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王嬷嬷虽是胆小,人却精明,在荣安侯府当了这么多年差,又和魏氏经常接触,对魏氏的性子还是有三分了解的。
  这是沈江霖身边的奶嬷嬷,是当初老夫人赏下来的人,纵然徐姨娘身份是半个主子,对王嬷嬷的话她却是听的。
  徐姨娘听罢,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开始后悔刚刚自己的冲动了,只是在下人面前还端着点做主子的派头硬撑罢了,如今被王嬷嬷这般一说破,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的,秀美的面庞上闪过焦急。
  耐下性子终于给儿子细心喂完了药,再用绢帕擦了擦嘴巴,徐姨娘这才拉着王嬷嬷在一旁的八仙桌边坐下,急急问道:“王嬷嬷,这是什么话?当初是她说的要好好教养孩子,才把我的心肝肉给剜了去,虽是今天这事实在闹得不像样,但我说句难听的,夫人恐怕也不是很会教养孩子吧?如今就这样撂开手,恐怕老爷也不能够答应。”
  徐姨娘嘴硬,自己给自己找着理由,心里却又慌得跟什么似的。
  王嬷嬷是经事人,早就把里面的枝枝节节都和徐姨娘讲了,徐姨娘纵是心里再对魏夫人有意见,也明白今儿个这事,魏夫人错了六分,那她儿子也有四分不对。
  不管东西拿了没拿,夫人骂了也没多做责罚,认了就是了,作什么寻死觅活的,气性这般大啊。
  “刚刚就想劝姨娘不要把孩子接回自己院子里来,夫人的脸色当时已经很是不好看了,若是抬到主院那边去,夫人接手照看,后面自然还是夫人教养。现如今,倒是正好给夫人丢开手的理由了。”
  王嬷嬷有心想说,这样会寻死觅活的孩子可不好带,今天是救回来了,万一下次呢?说话轻了重了都不行,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没机会还想着把霖哥儿撵走呢,徐姨娘还硬生生要给人话头拿捏。
  王嬷嬷犯愁地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沈江霖,重重叹了口气:亲娘是个脑瓜子不灵泛的,嫡母经了这回恐怕也是怕了,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哟!
  第3章
  沈江霖闭着眼听着,心里已经将事情和各人的态度理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这具身体不算结实,寒冬落水更是要命,不一会儿,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沈江霖的思绪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徐姨娘见沈江霖的小脸烧的绯红,连忙用手抚额,一摸过去竟是滚烫,又将手放在炉上烤了一会儿,待到手上有了热意,这才伸进被窝里摸了摸沈江霖身上,果然身上也是滚烫。
  “这可如何是好?这药吃了怎么倒还不顶用了?”迷迷糊糊间沈江霖听到了这具身体的亲娘犯愁的声音。
  王嬷嬷倒还有一两分的镇定:“姨娘你要是信我,就用那干巾帕子沾了最烈的烧酒,往哥儿的胳肢窝、前胸后背还有手心和颈部两侧,都擦过去,保管能见效。”
  徐姨娘听了这话,就像抓到主心骨一般,一叠声地打发下人去问魏夫人讨要烧酒去,小丫鬟翠柳得了信连忙跑了出去,差点和廊檐下要进屋的沈初夏和沈明冬姐妹两个撞上。
  “问二小姐、三小姐安。”行了礼之后,翠柳继续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徐姨娘在屋内听到了动静,忙叫两个女儿进来。
  一进到暖阁里面,姐妹两先看过弟弟,见沈江霖脸颊烧的通红,又听说叫翠柳去魏夫人那边讨要烧酒,沈明冬顿时柳眉倒竖,气的埋怨道:“姨娘,你真是乃天下第一糊涂人!”
  姐妹两顶着寒风一路匆匆赶来,听到沈江霖跳水的消息,吓得脸颊煞白,如今见弟弟小命捡回来了,沈明冬又开始头疼起姨娘和弟弟做下的糊涂事来。
  沈明冬嘴巴不饶人,徐姨娘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就不乐意了:“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糊涂人了?”
  沈明冬恨铁不成钢:“母亲刚刚还因为这事大动了肝火,你傻头傻脑地将人挪回来也就罢了,现在要烧酒了,你自己亲自去岂不是更好?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和母亲说一兜子好话,让她知道你刚刚只是着急说错了话,等霖哥儿好了些,就赶紧送过去,这事不就妥了?”
  叫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丫头片子过去,到时候夫人怎么想?
  又是顶撞了她,还要她拿东西过来,有本事就什么口都别开,别去求人家!
  二姐沈初夏坐在床边,用湿帕子给沈江霖额头降温,低垂着头,摸了摸小弟滚烫的脸颊,只知道急的掉眼泪。
  被亲女儿指着骂了,徐姨娘面上也挂不住了:“三小姐,我好歹生养你一场,今日霖哥儿都要被逼的跳水了,你不帮着我,还向着人家说话呢!你想上赶子认人家作亲娘,也不晓得人家乐意不乐意呢!”
  徐姨娘的脸无可挑剔是个真正的江南美人,纵然已有些美人迟暮的态势,但依旧经得起细瞧,只是如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怒目圆睁,双手叉腰,指天骂地那样,十分的美貌也只剩下三分了。
  然而,纵使徐姨娘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说起话来可是最会挑人最在意的地方,再加上她对自己生的三姑娘最是了解,她不想听什么,她就偏要说什么。
  沈明冬一口气接不上来,和徐姨娘八分相似的小脸涨得通红,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沈初夏见三妹妹又和姨娘要吵起来了,连忙上来拉沈明冬:“三妹妹,你这又是何苦来着?小弟都这幅样子了,如今置气又有何用?倒不如坐下来……”
  还没等沈初夏说完,沈明冬直接一甩袖子,冷冷道:“是啊,我和一个榆木脑袋置什么气?只到了后悔的时候,别到我这里哭天抹地的好!”
  说完,沈明冬直接掀起毛毡帘子,一摔就出去了。
  ……
  徐姨娘拉着二姑娘沈初夏就哭诉起来,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也亏得沈初夏性子好,她姨娘说什么她都不反驳,只柔声应好。
  沈江霖如置火海,偏什么有不同的女声在耳边吵吵闹闹,半刻不得停歇,他仿佛成了那孙猴子,头上套着个紧箍咒,一遍又一遍的咒文念得他无处翻身,脑袋更是疼到快裂开似的。
  时间如此难熬。
  突然,沈江霖在烈日荒漠中得到了一汪清泉,饮下之后整个人都感觉舒坦了起来,粗重的呼吸也开始放轻了,人安稳了下来。
  见到儿子果然退烧了,徐姨娘双手合十念了两声佛,然后揉了揉快要散架的胳膊和腰,催着沈初夏去休息:“大姑娘快去歇着吧,这里我和王嬷嬷看着呢。”
  熬到了三更,沈初夏的眼皮都快黏到一起了,见小弟现在睡的平稳,行礼之后扶着自己的小丫鬟鸢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沈初夏的院子在西侧,地方有些偏僻,鸢儿提着一盏羊角灯,嘱咐着沈初夏走慢点。
  主仆二人小心着脚下,因着此刻夜已深更,各处院子都已经睡下,沈初夏怕惊动父亲和嫡母,所以走的是下人走的夹道,冬日冷风呼号,直直地灌进她的衣领袖口中,饶是紧了紧身上的大毛披风,也依旧抵挡不住那股子寒意。
  “鸢儿,明日依旧是卯时一刻叫我起来,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沈初夏叮嘱道。
  鸢儿跟在沈初夏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自家姑娘一向最是尊规守矩的一个人,饶是今天守到了半夜,明天一大早该向魏夫人请安的时候还是一点不容错过。
  忙点头应好。
  ……
  修养数日之后,沈江霖总算神魂归一,意识回笼,同时他发现,自己这次还不仅仅是简单的穿越,用时下更流行的说法是,自己这是穿书了。
  十岁小儿的记忆中还没有太多的外面事件,有的只是家中那一亩三分地,但是不妨碍沈江霖将事情抽丝剥茧整理清楚。
  他和原身都叫沈江霖,巧合的是,在现代的沈江霖也是十岁的时候人生发生了巨变。
  现代的沈江霖十岁时父母交通事故去世,给他留下了巨额遗产。
  稚子却身怀巨额钱财,如小儿抱金砖于闹市之中,原本和善的亲戚们,一朝就变了脸,化身豺狼虎豹,谁都想在这份遗产里分一杯羹。
  沈江霖虽然当时只有十岁,但是天资聪颖,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可不是只有普通十岁小儿的智商和见识。
  最后他在一众亲戚里面,选中了他小姨作为监护人,以一年五十万的抚养费为条件,和他小姨签订了八年的合约,等到八年期一满,剩余的所有财产尽归他手,白纸黑字签订下来的条约,公证人、律师悉数到场,哪怕他小姨根本不要他的钱,他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利落了当地处理了这事。
  合约签下,沈江霖成功保全绝大部分父母遗产,同时他的眼光也很独到,和小姨家相处八年,算的上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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