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明冬丫头是个要强的,她是不愿意丢一点脸的。
徐姨娘当时气恼,但是气过之后就抛到脑后了,既然姑娘们要脸,那她只能私底下补贴一点,让她们小姐妹去外头买冰用着,本就是侯府小姐,用点冰怎么了?
徐姨娘打定了主意,将东西收好,这才放下心来睡下了。
第二日,魏氏果然按照沈江云说的去给婆母卫老夫人请安,原本魏氏还忐忑,就怕婆母还是不见,那这戏可怎么往下演?
好在果然如同沈江云说的那样,卫老夫人悬心贴补那些人家的事情,见了魏氏,一切水到渠成。
又过了两日,沈江霖背着书袋回来的时候,整个侯府都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着,尤其是底下仆人,谁都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就怕惹了主家不开心,那天晚上的请安也是免了。
后头沈江霖从王嬷嬷口中才知道,今日一早沈锐就送别了他那一群清客,据说回来双眼都是通红的,回来后冲着魏氏发了好大一通火,一个人进了外书房,关着门,谁都不见。
沈江霖面上没表露出来,心里却是冷笑了两声——那些什么清客门人,有多远滚多远的好,只会一天到晚出一些馊主意,勾着渣爹成天自以为是、自怨自艾。
那些文人口舌又厉害,渣爹其实段位不怎么高,很多心思被人一眼看透,被这些人合伙起来,骗走了不少银子,偏他渣爹还沾沾自喜,以为这些人是真的知交好友。
沈江霖不去理会沈锐到底如何伤心难受,他独自在“清风苑”里用过晚膳,吃过后又在院子里走动了半个时辰,到了掌灯时分,让人点了灯笼挂在院子廊檐下,自己拿着书卷到外头写功课去。
唐公望学识丰厚见识又广,为了教好沈江霖,他自己都先把以前科考时候做的笔记注释翻了出来先温习总结,再去教导沈江霖,唐公望的教学进度很快,课业又重,哪怕是沈江霖,也必须使出八九分力,才能跟得上。
只是刚刚摊开了书本,底下就有人来报,是门房赵二。
赵二自从得罪过孟昭,被沈江霖骂过后,反而对沈江霖这边的事情上了心,后头又眼见着那个孟昭如今都成了孟老爷,沈江霖又考中了小三元,更是庆幸那日二少爷骂了他,对沈江霖院子里的事情越发上心起来。
赵二守着大门,每日里迎来送往,消息最是灵通,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有要事。
沈江霖命他进来。
赵二猫着身子,从外头进了“清风苑”,沈江霖远远就看到他的举止:“赵二你做贼呢,如此鬼鬼祟祟的!”
赵二进了院门才直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陪着笑道:“二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府里的情形,可别埋汰小的了。”
沈江霖笑了一下:“到底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晚跑一趟?”
赵二连忙从怀里拿过一张帖子,毕恭毕敬地交到沈江霖手中:“二少爷,这是给您的帖子,还请您过目。”
沈江霖有些狐疑,拿在手里不过样式普通的一张帖子,他翻开一看,目光首先钉在了落款上——竟是谢府尹的帖子!
沈江霖就着灯光看去,上头就简短一句话:明日午时至顺天府衙门一叙。
沈江霖马上想到的就是上次的那场官司,只是事情未了,为何要叫他单独过去?可是有什么特殊意思在里头?
沈江霖瞬间想了许多,只是好在是帖子,不是朱票,那就说明是以礼相待的,应当问题不严重。
沈江霖收下了帖子,让人给赵二拿了一罐子茶叶走,赵二千恩万谢地走了,下次给沈江霖跑腿传信,更加积极了一些。
沈江霖第二日上午上完了课,便给唐公望告了半天假,唐公望喜欢沈江霖的聪慧机敏,但是他不是一个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着沈江霖的师父,弟子学业完成的好,既然家中有事,唐公望爽快给了假。
沈江霖就这样背着书袋子到了顺天府衙门。
此时日头正毒,一丝风都没有,衙门口两个守门的官差却依旧站的笔直,见到了沈江霖,立马拦了下来,询问他有何事。
沈江霖掏出了帖子后,对方立即变了面色,脸上多出了两抹笑:“原是贵客上门了,小相公往里请!”
一名官差引着沈江霖往后衙走,走过临水小桥,绕过县衙大堂,再走过穿堂,才到了谢识玄午歇的“退思堂”。
“小相公稍后片刻。”差人进去通报了一会儿,然后才让沈江霖进去了。
进了“退思堂”,绕过一扇木质屏风,入目的便是两排高高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厚厚的宗卷,书架前面一张长案,同样堆了不少宗卷,两侧放着十六张圈椅以待客用,谢识玄此刻正站在长案后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怪道古人说“案牍之劳形”,当官,尤其是当谢识玄这种官,和现代打工人每日久坐处理事情一样劳累。
谢识玄叫底下人上茶,让沈江霖坐。
沈江霖依言坐下,然后便看到谢识玄从他的长案上那堆卷宗里翻了翻,抽出来一叠递给了沈江霖道:“你先看看这个。”
沈江霖知道定是那件案子的卷宗,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学生谢过谢大人。”
沈江霖看文字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就看完了,看完之后他再次双手奉回,知道谢识玄把他叫过来,必然有话要说。
谢识玄见沈江霖进退有度,并没有因为卷宗上明显避重就轻的口供而生气动怒,面上只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镇定自若,让谢识玄更加高看了沈江霖一眼。
谢识玄呷了一口茶,悠悠道:“本官当日看了这个卷宗,原想就这样判了,只是看到了苦主有你的名字,既然是本官的学生,自然要细细调查一番。”
这明显是谢识玄想要施恩,沈江霖也上道,连忙站起身对谢识玄行礼:“学生先行谢过谢大人抬爱!”
刚刚那是谢识玄的真话,谢识玄日理万机,这么小的一桩案子,不管怎么判,都影响不了什么。
那些打人的,打几板子罚了银钱就了事,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是若谢识玄想调查,以他的手腕,就没有能瞒过他去的,很快谢识玄就调查了个一清二楚,谭家在里头是什么角色,谢识玄更是心知肚明。
谢识玄一五一十给沈江霖讲了,沈江霖心里头本就有所怀疑,如今这样一说,更是合上了。
终究是他结下的仇怨。
谢识玄目光含笑的问沈江霖:“此事江霖你可有何想法?”
沈江霖凝神想了想,然后对着谢识玄行了一礼后,直起身道:“此案如何判罚,自有大周律法为例,谢大人如何去判,学生都心服口服。只是学生觉着,顺天府衙内竟有差人敢欺上瞒下、在谢大人面前行此龌龊之事,这实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学生都想替谢大人教训他们一顿,怎可利用谢大人的仁心与繁忙,如此欺瞒!”
沈江霖说的义愤填膺,将谢识玄都说愣了。
谢识玄先是品了品沈江霖的话,然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都堆了出来,但是谢识玄长得十分儒雅,一身绯色官袍加身,更是气度非常,哪怕是笑着,也让人不敢心生任何放松之意。
谢识玄指着沈江霖笑骂道:“你啊你,真是个好小子!竟然到本官面前耍花枪来了!”
谢识玄之所以大笑,是因为沈江霖完美地跳过了他给沈江霖挖的坑,他本想借着这个事情,拉拢一下他看好的沈江霖,让他为此欠下自己的人情。
可是谁知道,沈江霖说你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无所谓,但是你手底下的人可是要好好管一管了,到底你是上官还是他们是上官?
若他要管一管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要师出有名的,那么谭家人不罚也得罚。
这沈江霖竟是借着自己的手,来全了他自己的事,到最后他自己却是摘得个干干净净!
这种你来我往的手段,让谢识玄甚至都以为是在和朝堂上的老油条在过招,根本不是在面对一个区区十一岁稚龄的孩子。
沈江霖揉了揉鼻子,被拆穿了也不脸红,反而一本正经道:“那还是大人给了学生机会了,否则学生哪里能站在大人面前放肆。”
谢识玄是真看上沈江霖了,他把沈江霖招到近前,对着沈江霖上上小小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从长案后面拿了一个名刺出来,给了沈江霖:“往后遇上什么麻烦事,拿本官的名刺来投,”
见沈江霖有推拒之意,忙按住他的手:“必须拿着!”
沈江霖无奈,只能把这张名刺收了下来,有了这张名刺,别处不说,至少这个顺天府衙门,沈江霖以后便能畅通无阻。
谢识玄的施恩沈江霖不接,那就硬给。
有了谢识玄的关照,这个案子再没有什么难办的,很快判决便下,不仅仅那几个地痞流氓被罚了,谭家也没逃脱的掉,因着谭信逃了出去,谢识玄让人封了谭家在京中的产业,谭家一日不交人,便一日不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