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谢识玄对谢静殊因着愧疚,还是要多为她考虑的。
沈锐如何?沈锐自然是谢识玄如何说就如何做,他此刻已经是飘飘然了。
荣安侯府搭上了谢家这条大船,何愁以后不能再传承个百年?
谢识玄对沈锐很是满意,虽然沈锐此人在仕途上没有建树,但是这人有时候能力如何不是顶顶重要的,有没有识人之明、能不能听得进话,有时候更加重要。
最近沈锐正和魏氏闹得十分不愉快,沈锐回府后,连这个事也没和魏氏通气,只自己处置了了事。
谭信已经捉拿归案,此案算是了结了,沈江云和沈江霖作为苦主,宣判的时候也到了衙门听令,谭家赔了兄弟二人五百两的医药费,谭信被收监,因着雇凶打人、寻衅报复,再加上故意潜逃罪,数罪并罚,被判仗一百,徙三年,被雇佣者与谭信视为同罪处罚。
当谢识玄签令下了的时候,谭信犹自不敢置信,等到真的被按在长凳上一顿痛打的时候,更是被打的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一开始,谭信还高声呼喊求饶,打到后面整个人晕了过去,臀腿处甚至都洇出了斑斑血迹。
沈江云都被这个阵仗有些吓住了,他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凑近沈江霖,悄声问道:“不会死了吧?”
沈江霖同样皱着眉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还要徙三年呢,那些官差手下有轻重的。”
等打完后,谭信就被拖了下去,谭信之父哭倒在了地上——家门不幸啊!
沈江云实在有些心中难安,退了堂后紧跟着那刑名书吏几步,掏了一两碎银子出来给那刑名书吏:“敢问宋书吏,那人不会被打死吧?”
宋书吏不声不响地接过了银子,只一眼就知道是刚刚的阵仗吓到了这位沈家少爷,连忙安抚笑道:“不会,刚刚那是看着凶,你看打的时候连小衣都没让他脱,就是给他留了面子,必不会真的打出好歹的。”
小衣不是衣,是指这个时代的内裤,是人的最后一道尊严。
沈江云这才放下了心。
虽说那谭信满肚子坏水,但是因着如此就丧了性命,沈江云实在害怕难安。
宋书吏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又意有所指道:“还是沈相公大方,你们家人过来的时候可是……否则何至于等到今日才完。哎,不说也罢,总之这案子结了,也算是恭喜沈相公了。”
沈江云面色一僵,见宋书吏不欲再说,他便拱手与他告辞离开。
沈江云回来的路上,与沈江霖愤愤不平道:“没想到郑奶公竟是这样的人,枉我错信了他!”
郑全福和沈江云关系匪浅,郑全福的妻子便是沈江云的乳母,以前的时候沈江云最是信任这位乳母,只是后来在沈江云九岁的时候得了风寒,怕过给沈江云就挪了出去,谁知道竟就这样一命呜呼了,让沈江云哭了许久。
因着这份情谊,沈江云尤其信任郑全福,哪怕后头郑全福马上就再娶了,沈江云一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也给郑全福送一份去,意在照顾好他那两个奶兄弟。
儿子喜欢郑全福,魏氏也给他面子,这几年都爬到了荣安侯府管事的位置上,颇有几分权力威信。
沈江霖听罢,凝神想了想才道:“那宋书吏想来也是没从郑管事那边讨到好,故意在你面前挑拨离间来着。只是你毕竟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他就这般大胆眛下,由小见大,恐怕平时没少做出这种事来,所以才如此大胆。”
“母亲近来正要整顿家事,若是大哥狠得下心,就把此事报给母亲,也好整顿一下府里的风气。”
沈江霖只是出主意,具体要如何,毕竟是沈江云的奶公,还得由他定夺。
沈江云犹豫了许久,才狠狠地点了点头:“家风不正,何以为家?我回去便把此事禀告母亲,定不能再这般姑息下去了!”
沈江云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好性,说难听点是过于绵软了。
只是这一年多来经历过的许多事情,都让沈江云慢慢开始蜕变,他虽然对于惩处郑全福于心不忍,但是他更知道,一个人需要明辨是非,知行合一,才能守护好荣安侯府,守护好母亲和弟妹们。
长子的担子,既是枷锁,又是催他奋进的鞭策,以前他只沉沦在枷锁中,如今他挣脱开枷锁,看到了一丝更广阔的天地,心中模模糊糊有了目标和向往,便也能克制住自己与生俱来的软弱,去强硬行事。
魏氏最近先是清了那几个没用的门客,省下来好大一笔银子,就是去补贴那些人家都尽够了还有剩余,虽然沈锐找她大吵了一回,魏氏原本胆怯,但是后来沈锐又被婆母叫了过去训斥了一顿,只顾自己生闷气了,再没敢找她的茬。
魏氏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有婆母保驾护航是这般好,虽然至此之后,沈锐更不爱到魏氏房里来了,若是原来,魏氏可能还会伤心几分,但是如今府里头要改制,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有了沈江霖的思路,魏氏心中澎湃,想着要改就要改个彻头彻尾。
自从儿子考中了生员,想法也日益成熟后,魏氏心事丢了不少,一心为着儿子谋划,做事愈加风风火火了。
魏氏正要拿人开刀,先镇一镇底下人,再行新规,如今沈江云和他说了郑全福的事情,正好瞌睡来了个枕头,魏氏掌家多年,知道里头的门道,她先不动神声色的让人跟了郑全福几日,总算逮到了他去了在外头悄悄置办下来的宅院,给他一锅给端了!
第二日卯时一刻,天刚蒙蒙亮,魏氏便召集了所有仆人在抱厦内等候,魏氏狠狠处罚了郑全福,打了他板子罚他到庄子上去做苦役,剩下的奴仆人人自危,见连一向深受主子器重的郑全福都如此了,他们更加惴惴不安了,就怕也被挖出了一些阴私来。
谁想到,魏氏话锋一转,又在府中行起了名为“底薪+奖惩”制的新规,等底下人都听明白后,顿时热闹了起来,互相窃窃私语,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说,我只要老老实实干,不仅仅和以前月钱一样,我还能年底的时候多拿两个月月钱?”
“可不是怎的,夫人都发话了,那还能有假?”
“老天爷啊,这样竟是比以前更好了,我还以为夫人要罚我们呢!”
“以后咱可得勤谨些,不能被管事的抓了错处。”
……
魏氏新规推行的格外顺利,打一棍子又给了颗甜枣,让底下人做事经心了不少,荣安侯府风气都为之一清。事情传到了卫老夫人耳中,她手中拿着佛串的手一顿——她这个蠢儿媳,难道开窍了?
时光如流水,转瞬即逝,在京城辗转了两个月,八月孟昭终于得了一个去扬州府兴化县做父母官的调任,扬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孟昭自己没有如何钻营,却得了个好差事,他知道必是有人在帮他,除了沈江霖,他不作他想。
孟昭再次与沈江霖在码头辞别,此去经年,不知道他们二人下次相逢又是何日,两人忍不住洒了一番泪,这才挥手作别。
沈江霖一大清早便去了码头送孟昭,两人在码头边叙了许久的话,一直等到船开了,沈江霖还遥遥望着友人远去,终于明白古人为何写下了“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般的千古流传绝唱——应情应景,道出了所有送别之人的所思所想啊!
等到沈江霖回到唐府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沈江霖一进门就往花厅上去,他如今在唐府如在自己家中,出入随意,少年人容易饿,他早上起得早,到了正午腹内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唐公望坐在花厅前的一株大银杏树下看书,绿叶成荫,一片片银杏叶在日光下绿的有些透明,如同一把把小扇子似的罩在唐公望的头上。
唐公望听到了动静,头也不抬的将书放下,升了个懒腰道:“快去后面洗手用饭。”
沈江霖应了一声“是”,连忙自己从后院水缸里打了水出来洗过手,刚一抬头,就看到钟氏端着一个漆盘往花厅上走。
“师娘,我来!”沈江霖窜到钟氏身边,钟氏笑着赶他:“可沉着呢,我今天煮了一锅绿豆汤,放在冰水了湃过,一会儿你们师徒两个用了饭,一起吃一碗。”
钟氏热爱下厨,哪怕家中有厨子,她也时常亲自下厨做点东西出来,因着年轻的时候经常到集市上叫卖一些小吃,钟氏在这方面很有心得,做出来的小食十分美味可口。
小圆桌上四菜一汤,一道糖蒸茄、一道清炒菘菜、一条闷青鱼、一道煎肉圆,还有一碗酸笋汤,主食是卷饼,钟氏烙饼的手艺一绝,每次都可以烙的外脆里酥,配上酸笋汤和肉圆,巴掌大的烙饼,沈江霖一口气能吃下三四张。
钟氏笑眯眯地给沈江霖夹菜,嘱咐沈江霖多吃点,眼瞅着沈江霖这两个月又长高了些许,钟氏十分有投喂的成就感。
唐公望年纪上去了,时常胃口不好,吃多了就坐卧难宁,钟氏根本不敢叫他多吃,还是孩子好,多吃能长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