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怎么会害怕成这样?
  她那么乐观、那么勇敢,她能解决所有问题,怎么会害怕?何必要害怕!
  沈邱川说了什么?
  理智被淹没,她手指无意识地点开留言条,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她也听了一遍又一遍。
  手机里的女声是那样镇静,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她,却惊惶得不知作何反应,呼吸短促而紊乱,手心已沁出一层薄汗来。
  是听不懂吗?是不敢听懂?董寓后知后觉。
  沈邱川说的是,她们之间再无瓜葛了。
  再无瓜葛?凭什么?为什么?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仅仅是因为她最后送出的那只玩偶吗?
  把黄符纸塞进玩偶送给别人,是她的习惯。这一点只有卡希特知道,因为卡希特曾撞见她把黄符纸放进玩偶、并且亲眼看着她把玩偶送给她们共同讨厌的一个同学。后来如她所愿,那个同学转学走了。
  一定是卡希特瞎说了什么!
  她要告诉沈邱川、她得告诉沈邱川。
  沈邱川必须知道真相——
  那张黄符纸,不是什么邪门玩意儿,是她潜心书画下的平安符。
  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送给沈邱川的第一个礼物。
  董寓忽而感到头痛欲裂。她五指插入发缝,紧紧抓住头发,用力绞扯着发根。
  一只耳朵是摇滚风格的大合唱曲,一只耳朵是沈邱川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无关”二字,她的肉身仿若被撕拉开置身于两个世界,无数声音在对她嘶吼。
  她失魂落魄,连招呼也没跟朋友打,兀自跑回了家。这里离她家很近,近到打车反而耽误时间。
  董寓跑得很快,急速喘着气,温和的风刮过她耳边变得凛冽,化成一根线勒住她的喉咙、肋骨。
  沈邱川一定不会拉黑她母亲的号码!
  还有机会,还有挽回的机会。
  沈邱川不可能不在乎她!
  强烈的不安令她无所适从,她站定在家门口前,张开嘴大口呼吸着,可她仍觉得四周空气稀薄。
  到家了。
  这是她的避风港。
  只要她踏进家门,她就能听见母亲的夸赞,母亲会为她解决一切烦心事。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整理完凌乱的衣服,扬起母亲喜欢的笑,迫不及待地走向温馨的客厅。
  母亲在家呢,她听见了,还有从小夸她是“别人家小孩”的姑母。会在聊些什么呢?应当在纠结下个月到新西兰先去南岛还是北岛吧。
  她好久没有躺在母亲怀里了,她要让母亲摸摸她的头才行。
  不对。
  董寓停下脚步,在墙后驻足。
  母亲跟姑母没有在聊旅行,也没有聊美甲。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小妮子……被我养废了,样样都没学精通……”母亲言语中颇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感到后悔。
  听到这一句,董寓的身体里像灌注了千斤水泥般,动不了分毫。
  她宁愿接受母亲在外边还有私生子,也不愿接受母亲话中的孩子是自己。
  母亲止不住地叹气:“哎呀……也怪我,小时候为了哄她,总给她讲祖上那位师爷的故事……谁能想到她真的因此奉为圭臬了?”
  “那我可得注意了,少在孩子面前提……玄乎得很呢。”姑母揣着些敬畏之心,悄声问,“我倒是没向你打探过,那位的预言当真就这么准?”
  母亲挥了挥手,不屑的大声笑道:“准什么呀!那钦天监老爷最后不就是被治了个‘妖言惑众’的罪么?五马分尸!吓人的嘞!”
  “散了的魂哟!家都回不去!”
  ——家都回不去。
  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占据了模糊的大脑,化形为一千根针在刺她的双耳、双目。
  董寓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整个人瘫软在地。
  危楼崩塌。
  第77章
  阎王爷
  在慢慢变模糊的视野中,光影交错,董寓恍惚看见自己走进了望城小学的教室后门。
  小沈邱川的座位在靠窗最后一排,长相气质俱透着张扬的女孩正半身倚在窗台边,对准手中折得标准的纸飞机哈了口气,右手臂轻巧一挥,纸飞机便悠悠在空中斜向下滑翔着。
  董寓几乎是在看到小沈邱川的第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贵人。
  岁运并临的年份,她的贵人会在秋季出现。
  小沈邱川从发丝到脚、连名字都那么符合。
  再说了,除了她的贵人,还有谁能做到一举一动都令她神摇意夺?
  居然会有人浑身上下像发着光似的。她看得有些着迷了。
  有小屁孩问她:“同学,你找谁呀?”
  她立马回:“我来找跟我天下第一好的朋友。”
  随后,她不顾上课预备铃已然打响,迈着小短腿跑到小沈邱川边上,扯了扯对方的衣袖。
  小沈邱川身旁没有坐人,桌椅单独成排。于是她弯下腰,伸出手:
  “我们做同桌好不好?”
  我们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好不好?
  小沈邱川仍笑着,依稀可见尖尖的虎牙,目若悬珠,像只满脑装着坏心思的小狐狸。
  小狐狸扫了一眼董寓伸出的手,没有动作,只嘴上欣然应下:“好啊。”
  对于小沈邱川最初的冷淡,董寓丝毫没有气馁,她立下目标: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关系最好、她要让别人一看到沈邱川就想到她、她要让沈邱川成为她的附属品。
  然而时光荏苒,她渐渐意识到:沈邱川比她想象的更耀眼更夺目,只要沈邱川一日如此引人注目,就一日不会有人记得她董寓。
  她不能比沈邱川差劲。
  她要跟沈邱川平分秋色。
  所以,她让母亲暗中取消掉沈邱川参加各类竞赛的资格。沈邱川成了蒙尘的珠宝、只有她能看清的珠宝。
  到了后来,她又不满于此。
  她要变得比沈邱川更明媚!
  于是她学对方的自由洒脱、效仿对方的探索欲、她借对方的气运。她成功了。
  她坚信自己蜕变了、变成了她想成为的样子。
  可如今,母亲的话揭露了一个她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她的引以为傲是弄虚作假。她成为的,是沈邱川的伪劣品。
  祖上那位师爷是假的。
  气运是假的。
  她是假的。
  唯有惊鸿一瞥的贵人是真的。
  ……
  沈邱川记不清林靳是何时离开、自己又是多久睡下的。
  只觉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出宿舍前,她特意照过镜子,眼睛周围有点肿、眼尾沟处有点红,如果不是一直盯着她瞅,是发觉不出异样的。
  透支的能量被充满,本就不该产生的藕断丝连的联系被斩断,沈邱川放宽了心,对训练的精力投入愈发彻底。
  她像是把自己架在火炉上烘烤,整个人越训练越精神、越打越沸腾,用不完的干劲。
  而经过夜以继日的用脑、操作,吴旻的黑眼圈加重了,何凯每天早上头都来不及洗,整天顶着个鸡窝头在训练室乱晃,冯逅则特地向蒋勤涛申请每周多吃一包薯片。
  谁都没有多抱怨。因为抱怨没有半点用处,长时间不间断的训练为的就是手感保持火热。但凡停歇几天,达到的效果就是99减1等于0。
  他们的劳累,沈邱川看在眼里。
  此时她早忘了加入fw之前立下的誓言:坚决不加班。
  已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只要不死,就把人往死里压榨。
  甚至钱孟在看到他们的训练状态后,连视察训练室的频率都降低了,常常略过一号、直奔三号训练室,以他们为例树立了榜样,把青训生教育得无地可容。
  导致沈邱川每次一走到基地大厅,就会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额、陌生人的幽怨目光。
  ……她也没想到会殃及池鱼啊。
  不过,这种训练状况等到下个月会好不少,起码休息时间充裕了,他们身上背负着直播时长任务,训练压力自然随之减少。尽管直播的时候也是打游戏,但没有要求指标啊!
  只要不给战队丢脸,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前两个月争分夺秒地训练,主要是为了更快进入状态、提高整体效率。现在默契培养得差不多了,团队执行力也达标,就可以稍微松一松紧绷的弦。
  今天是载具驾驶的针对性训练,为双盲扎战术打基础。
  对其余三人来说是轻松加愉快,对沈邱川来说就是灾难。
  以至于何凯跟吴旻三轮八卦讲完,沈邱川还在练习高速绕桩。
  卡壳、慢了半拍、又是卡壳。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困难的事。
  她想了想,打开某度搜索各类型车的驱动原理。
  实在是控制不住,从小各科老师对她的共同评价就是——“死脑筋”。她必须先搞清楚为什么这么做,才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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