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反正都让他们查验物证了,直接认尸不是更为妥当?
朱永贤立刻附和道:“我不嫌晦气,你带我们直接去殓房认尸吧。”
王府尹神色尴尬,低声答道:“下官昨晚带人赶到顺王府时,顺郡王已命人将璩秀秀的尸体丢去乱葬岗喂狗了。”
此言一出,裘智惊得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顺郡王竟如此残忍,人都死了还不解气,非要虐尸泄愤。
朱永贤瞧见裘智脸色难看,连忙从刘通判手中接过血衣,想尽快打发他们离开,免得影响裘智的心情。
裘智回过神,冷静下来后又问:“凶手呢?抓到了吗?”
王府尹叹了口气,摇头道:“凶手郭力尚未落网。昨晚我们赶到时,郭力奉命去乱葬岗抛尸。可能他回来后,见到王府被查抄,知道东窗事发,便直接逃跑了。”
裘智追问道:“郭力有什么亲人吗?”
王府尹苦着脸道:“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尚未娶妻。”
他心里早就愁得不行,郭力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连设埋伏抓人都无从下手。
裘智从朱永贤手中接过血衣,仔细查看起来。
见他沉默不语,王府尹急忙补充道:“刚才文大人和岳人都看过了,他们说没有问题。”
言下之意是,其他目击者都认了,你赶紧也确认吧。
朱永贤见裘智眉头紧锁,面露狐疑之色,知他必是发现了什么蹊跷,立刻问道:“这衣服不是璩秀秀的吗?”
他心里美滋滋的,这衣服看起来与璩秀秀昨日所穿一模一样,连文勉和岳岭二人都没看出问题,而裘智一眼便觉察异常,不愧是自己的心仪之人,就是厉害。
裘智沉吟片刻,问王府尹:“这衣服是顺王府发放的吗?还是璩秀秀自己的衣服?”
王仲先家中的下人衣着各异,而延福宫里的宫人服饰统一。可见各家情况不同,他一时拿不准顺王府的规矩。
王府尹回道:“人人都有。”
裘智微微颔首,继而问道:“你们有没有排查过其他婢女的衣物?是否有人丢失衣物?”
王府尹和刘通判面面相觑。顺郡王对自己指使郭力杀害璩秀秀一事供认不讳,他们见到血衣,便想当然地认定是死者所穿,从未向府中婢女求证她们的衣物有无遗失。
裘智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既然顺郡王命郭力将璩秀秀的尸体丢去乱葬岗喂狗,郭力直接带走尸体即可,为什么还要脱下璩秀秀的衣服呢?”
此言一出,李尧彪不禁对裘智刮目相看。他之前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疑点,没想到裘智观察如此细致,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王府尹额头上冷汗涔涔,心里暗自叫苦。此案牵扯到了皇帝的兄弟,他只想尽快结案,不愿节外生枝。
但很明显,裘智不松口,朱永贤肯定不会指认物证,王府尹预感自己的官怕是当到头了。
“没准是想卖估衣。”刘通判支吾着说道,声音越说越低。他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衣服上的血迹根本洗不掉,老百姓再穷,也不会买一件血迹斑斑、前后有洞的衣裳,太不吉利了。
裘智盯着满是血迹的衣衫,迟疑道:“这衣服会有人买吗?如果卖的出去,为什么不把她所有的衣服都脱了?”
王府尹和刘通判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刘通判的心比吃了黄连还苦,果然遇上裘智准没好事,原本人证物证俱齐的案子,现在变得疑点重重,看来一时难以结案了。
裘智皱眉分析:“解开腹围,脱下衣裳都需要时间,郭力为何多此一举?若是别人将血衣和腹围放入郭力房中,又是为何?是想坐实顺郡王杀人的罪名吗?”
王府尹和刘通判哼哼唧唧,谁也不知如何回答。
朱永贤见二人答不上来,也没耐心和他们耗着了,催促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去查清楚,弄明白再来找我。”
二人连声应下。
刘通判伸手想拿回裘智手中的血衣,却被裘智拦下:“先留在我们这,我再研究研究。”
朱永贤立刻帮腔:“你们看了一晚上都没看出问题,拿回去也没用。”
二人无奈,只得空手回了顺天府,准备重新询问王府下人。
李尧彪没有跟着顺天府的人离开。他与朱永贤自幼相识,交情颇深,而且朱永贤向来不拘小节,二人勾肩搭背惯了。见周围除了裘智再无外人,便如往常一般,将手搭上朱永贤的肩膀。
谁知,朱永贤像触电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迅速甩开他的手,还一溜烟躲到了裘智身后,神色紧张地说道:“你干什么?我跟你说,咱们都长大了,得稳重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动手动脚了!”
他可是很有男德的,既然决定追求裘智,自然不能和别人表现得过于亲密。
李尧彪瞪大眼睛,仿佛见了鬼:“你没事吧,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早觉得朱永贤近来怪异,不仅突然爱上学了,也不在宫里惹是生非了,如今竟还说起要稳重的话来。
白承奉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家王爷这个毛病持续了好几个月了,估计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朱永贤担心李尧彪说出自己的黑历史,忙转移话题:“对了,顺郡王说为什么要杀璩秀秀?”
众兄弟中他最厌恶顺郡王那副阴鸷相,从不唤他二哥,只以爵位相称。
李尧彪又打量了朱永贤几眼,按捺住心中疑虑,思索片刻道:“顺郡王素爱美玉,府上养着个叫崔宁的碾玉匠。璩秀秀是府中绣娘,有日顺郡王酒后失言,说待秀秀卖身期满,便将她许配给崔宁。”
“秀秀卖身多少年?”朱永贤打断道。
李尧彪回忆了一下,说道:“璩秀秀十八岁入府,签了十五年的卖身契,如今才过了一年,还剩十四年。”
裘智听得直皱眉,不解道:“为什么要等期满才能嫁人?那时秀秀都三十多岁了。”
李尧彪和朱永贤自是明白其中的缘由,这种事在权贵家中屡见不鲜。见裘智一脸不解,李尧彪便知他出身平平,家中不蓄奴养婢,因此不知原委。
秀秀说是绣娘,实则是顺郡王没名分的妾,不光要伺候主子,又要操持针线。顺郡王买断了她最好的年纪,等到她姿色不再,才会放她离开。
朱永贤怕这些龌龊事脏了裘智的耳朵,冷笑着打断道:“你要是见过顺郡王就知道了。他行事乖张,性情暴虐,简直是个变态。”
李尧彪虽然也看不上顺郡王,但君臣有别,不好这么评价对方,听朱永贤直言不讳,脸上露出了几分赞同之意。
裘智见状便没有多想,以为顺郡王故意通过这种方式在心理上折磨下人。
李尧彪继续道:“璩秀秀受不住寂寞,端午那日偷了府里的金珠,带着崔宁私奔了。”说到这里,他瞥了朱永贤一眼,心中感慨顺郡王的运气实在不好。
璩秀秀偷窃私奔,本就有错在先。纵使顺郡王当街杀人,影响恶劣,必受责罚,但他毕竟是宗亲,有法律上的优待,后果原本不会太惨。
谁知不仅让朱永贤撞见,还闹到圣上面前,说是受了惊吓。这下郡王爵位怕是保不住了,没准还会被圈禁,以儆效尤。
裘智疑惑道:“他们都逃跑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李尧彪解释道:“崔宁原本打算带秀秀去建康投奔亲戚,开个碾玉作坊。但他了解顺郡王的性子,知道此人心狠手辣,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如果被抓回去,下场只有一死。他越想越害怕,中途反悔,绑了秀秀回府,主动向顺郡王认错。”
朱永贤听到这,忍不住破口大骂:“真是个软骨头!秀秀瞎了眼才看上他!”
裘智也觉得崔宁的行为太过懦弱,顺郡王性情暴虐,崔宁自首或许能从轻发落,但秀秀回到府里定会遭受折磨。
李尧彪话没说几句,就频频被二人打断。一来他和裘智不熟,二来有一种直觉,要是敢对裘智提意见,朱永贤肯定会和自己翻脸。
他无奈道:“王爷,可否容我一次性把话说完,再行询问?”
朱永贤不开心地瘪了瘪嘴,随即扯住裘智衣袖,撒娇道:“你看,有人欺负我。”
他眨眨眼,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企图博得裘智怜惜。
李尧彪差点没吓得心脏骤停,这是什么路数?朱永贤什么时候成了能让人欺负的主了?
裘智不为所动,轻轻捏了捏朱永贤的脸颊,只觉触手滑腻,犹如凝脂。他学着朱永贤方才的语气,调侃道:“咱俩现在长大了,该避嫌了,别总拉拉扯扯的,容易惹人非议。”
朱永贤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尧彪在旁看得乐开了花,真是现世报,朱永贤也有被噎得说不出话的一天。
李尧彪总算能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