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黄承奉心中已将裘智千刀万剐无数遍了。他知道朱永鸿愈是生气,自己的处境便愈发岌岌可危,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他带着四个小太监上前,其中一名太监粗暴地将一块棉布塞入裘智口中,余下几人则七手八脚地将他捆在刑凳之上。
裘智闭上眼,心头黯然:但愿死后能回到现代,只是可怜了小呆瓜。
黄承奉高高地举起刑杖,朝着裘智的后背,狠狠落下。
“嘭——”
沉闷的击打声在殿中回荡。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人将一根粗壮的钢钉,钉入他的骨髓之中,痛得他眼前骤然发白。刑杖每一下落下,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几近模糊。
黄承奉下手极狠,不过二十杖,裘智便已撑不住,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泼醒了,继续打。”朱永鸿声音森冷,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显然不愿如此轻易地放过裘智,要让对方在清醒中,饱尝生不如死的痛苦。
冷水兜头泼下,浸透裘智的衣衫,带来彻骨寒意。
裘智幽幽转醒,尚未完全回神,刑杖已再度落下。十杖之后,血迹浸透衣衫,他再一次昏死过去。
“泼醒!”朱永鸿不耐烦地挥手。
冰水泼了一盆又一盆,裘智脸色愈发惨白,人却毫无反应。
朱永鸿眯起眼,眉头微蹙,彻底失去了耐心,森然道:“直接打死。”说完,心中冷笑一声:倒是便宜他了。
黄承奉手臂高举,正要落下。忽然,一道身影疾速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扑倒在裘智身上。黄承奉来不及收手,刑杖重重砸下,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闷响。
“燕王殿下!”戴权失声惊呼。
黄承奉定睛一看,来人不是朱永贤又是谁?吓得他手一抖,刑杖瞬间落地,整个人如坠冰窖,瑟瑟发抖,连忙跪下道:“王爷。”
朱永鸿来不及细想弟弟为何突然现身,见他受伤,瞬间收敛怒容,急忙从御座下来,快步上前关切道:“你怎么样?伤到哪了?”说着,已然回头吩咐:“快,传太医!”
李尧虎心中大惊,朱永贤明明被李尧彪拖住,怎会独自赶来?莫不是弟弟那出了纰漏?
朱永贤根本顾不上自己,他扑到裘智身边,双手颤抖地扯下塞在爱人口中的破布,又轻手轻脚地解开绳索。
当他看到裘智后背满是血迹,衣衫破碎,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瞬间从心底翻涌而出,直直地卡在喉间,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敢摇晃裘智的肩膀,只紧紧攥住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裘智,裘智,你睁开眼,看看我。”
裘智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任凭朱永贤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
朱永贤的哭声戛然而止,神色骤然变得出奇的平静。他缓缓伸手,轻抚着爱人冰冷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近乎虚幻:“怎么睡得这么沉?哎,最近累坏了吧?”
他低低叹息,仿佛只是日常里最寻常的一句关怀。
朱永鸿霎时汗毛倒竖,心中惊惧交加。殿内众人哪个不是人精?见朱永贤神色异常,便知他已心神俱乱,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恐触怒疯魔的燕王。
殿内寂静无声,只听朱永贤低声呢喃:“大冷天的,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你看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了裘智身上,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动作轻柔至极。
朱永鸿越看越是心惊,生怕弟弟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过了许久,他终于狠下心来,颤声道:“裘智...他...怕是不行了。”
他早已命人调查过裘智,知道对方体弱多病,黄承奉又下手狠辣。适才连泼数盆冷水都不能将人唤醒,恐怕已是气息奄奄。长痛不如短痛,弟弟迟早要面对这个现实,越早醒悟,越早抽身。
谁知这句话却像是触动了朱永贤的逆鳞,他双目瞬间充血,吼道:“胡说!不可能!”
他死死盯着裘智,声音发颤,满是疯狂的执拗:“他明明答应过我,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他不会抛下我!”
说罢,他又缓缓低下头,哀求地望着怀中毫无生气的裘智,低声恳求:“裘智,你醒醒,好不好?不要留我一个人。”
朱永鸿看弟弟神智恍惚,立刻朝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速将裘智抬下去。
朱永贤察觉到有人靠近,瞬间如同护犊的猛兽一般,紧紧地将裘智搂入怀中,声嘶力竭地咆哮道:“谁也不许过来! 谁也不许碰他! 滚开!”
朱永鸿从未见过弟弟如此疯狂,连忙挥手遣散周围小太监,语气放缓,轻声安抚:“好,没人动他,你先冷静下来。”
朱永贤充耳不闻,神情悲恸地低下头,轻吻裘智的额头,像是在献上最后的告白。
片刻后,他凄然抬首,目光决绝地望向兄长:“我这辈子,只要他一人!皇兄若是他不顺眼,容不下他,那就赐我一杯毒酒,我俩共赴黄泉,也省得碍你的眼!”
他在来的路上便已想明白了,朱永鸿谋定而后动,铁了心要取裘智性命。除了以自己的性命相挟,再无他法迫使皇兄回心转意。
朱永鸿本来就被裘智气得怒火中烧,如今见弟弟疯疯癫癫,竟还以殉情来要挟自己,方才压下的怒气又蹭蹭地往上冒。他浑身颤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连命都不要了?”
“他不是玩意,是我的伴侣。”朱永贤语气无比认真地纠正道。
一旁的戴权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哭出声来,心中哀嚎:我的王爷呦,您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朱永贤却毫不退让,直视兄长,一字一句道:“皇兄,你知道的,我从小眼光高,旁人入不了我的眼,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我岂会轻易放手?”
朱永鸿深知弟弟性情倔强,吃软不吃硬,于是语气一缓:“他方才出言不逊,对朕毫无敬畏之心,你又何苦执意维护?”他试图以兄弟亲情来瓦解二人的感情。
朱永贤了解裘智的性格,平日里不声不响,真说起话来,嘴巴不饶人。不过他一向偏心,听皇兄如此指责裘智,立刻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都快把人打死了,让他说两句怎么了?”
一旁的李尧虎差点没绷住,当场失笑出声,好不容易才憋住了,但肩膀依然微微颤抖。
他曾私下向李尧彪打听过朱永贤与裘智的关系,早知燕王重色轻友。如今见他为了裘智,连亲哥都敢顶撞,着实有些忍俊不禁。
朱永鸿顿觉头痛不已,朱永贤软硬不吃,他一时之间不由得束手无策。
第55章
朱永贤低头察看怀中人的状况, 心中骤然一沉。裘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决绝, 咬牙切齿道:“皇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给个痛快话吧!要杀,就赐臣弟毒酒一杯,我陪他一同赴死!”
朱永鸿舍不得逼死一向疼爱的弟弟, 却也不愿轻易放过裘智。正在踌躇间,朱永贤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 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心口刺去。
虽说臣子不能携带兵刃入宫, 但朱永贤一向受宠,从来没有人敢搜他的身。他进宫前, 特意向文勉讨了一把匕首, 就是为了现在。
李尧虎武功不弱,见朱永贤拔出匕首,顿知大事不妙,疾步上前, 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急声劝道:“殿下!有话好好说,切莫意气用事!”
朱永贤眼中含泪, 望向朱永鸿,哀求道:“皇兄若是认了这个弟婿,便允许我带他回府医治。再耽搁下去,他真的性命不保了!”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朱永鸿听得脑袋一懵,竟一时跟不上弟弟的思路。他现在投鼠忌器,确实不敢再对裘智动手, 可这不代表他认可了二人关系,而且,弟婿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戴权见皇上脸色微变,心知这一劫算是过去了,连忙使个眼色:“殿下,陛下累了。您快带人回宫请太医吧。”
朱永鸿正愁找不到台阶下,闻言顺水推舟,按了按太阳穴,略显疲惫地摆手道:“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事态发展出乎意料,他只能暂且稳住朱永贤。待人走后,再召李尧彪入宫,问清楚弟弟怎么突然进宫,了解完前因后果,再作定论。
何况,裘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十有八九难以救回来了,自己何必急于一时,再做这个恶人呢?
朱永贤闻言,长舒一口气低声道:“多谢皇兄。”随即抱紧怀中人,一路疾奔,跑回了延福宫,命人将太医院里的太医悉数召来。
众太医诊完脉,一个个神色凝重,默不作声。除了张院判,余下的太医都不识裘智,可见燕王脸色阴沉如水,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王院使身为太医院首领,见同僚们都往后缩,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王爷,微臣医术不精,恐怕回天乏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