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在昏迷前唯一惦记的就是朱永贤,生怕对方在自己死后伤心欲绝。如今见他泪水涟涟,哪还忍心责怪?反而生出几分怜爱。
  朱永贤见裘智没有因为这件事与自己生出隔阂,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然而愧疚未减,反倒越发心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声音低哑:“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疏忽,你也不会受这样的罪。”
  裘智见他一脸倦容,眼底血丝密布,显然这几日未曾合眼,心中既感动,又难过,轻声劝道:“你累不累?要不先去歇会儿,让小太监来揉吧。”
  朱永贤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我要将功赎罪,鞍前马后地伺候你,直到你痊愈为止。”他说完,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裘智知道朱永贤心中愧疚,若是自己执意让他休息,反而会让他更加不安,因此不再坚持,转移了话题:“你那天怎么突然赶来了?”
  他直到在紫宸殿醒来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心中不禁疑惑:朱永贤怎么比自己还聪明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裘智心中十分好奇,忍不住想问个究竟。
  朱永贤一边继续为裘智按摩,一边将鱼青露如何引走李尧彪,王仲先和潘文子疯了一般地冲过来向自己要人的事,娓娓道来。
  “若不是燕赤霞派人来提醒,我恐怕还蒙在鼓里,根本赶不及去救你。”朱永贤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后怕。
  裘智听完,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之前一直以为燕赤霞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如今看来,这人倒真有几分本事。不仅算出了自己命中有此一劫,还提前准备了救命的灵药。
  燕赤霞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白吃白喝,如今果然兑现了承诺,自己养了他不到一个月,他救自己一命,算是两清了。
  裘智骨子里其实一直向往着冒险生活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朱永贤的美男计诱惑,半推半就地跟着他一起查案了。
  鱼青露和燕赤霞的行事虽然透着几分邪气,但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却让裘智颇为羡慕。一想到自己日后履行了和燕赤霞的赌约,双方就再无瓜葛了,他心里竟隐隐有些不舍。
  朱永贤看裘智面色阴晴不定,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燕赤霞这人有什么问题?”
  他之前只是听王仲先和潘文子简单的说了一下燕赤霞此人,但不知对方的底细。如今见裘智神情凝重,朱永贤心中不由一紧,生怕燕赤霞是什么危险人物,会对裘智不利。
  裘智回过神来,将自己在宛平与燕赤霞相处的日子大致讲述了一遍。
  朱永贤听完,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你看,咱俩就是天定的姻缘,想躲都躲不开,连燕赤霞都说咱俩是天生一对。”
  裘智原先不曾提起燕赤霞也是不希望男友太过臭屁,现在看他笑得欢畅,不禁跟着轻笑一声,忽然觉得让他开心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承奉见裘智醒来,感觉总算雨过天晴了。放松之余,他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在燕王府做承奉虽然是个美差,但比起殿前司的煊赫权势,终究差了一截。白承奉当年被调到王府时,心中就有些不情愿,如今不仅要伺候朱永贤,还得额外照顾裘智,更是多了几分不喜。
  更何况,自从朱永贤和裘智在一起后,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生怕哪天圣上震怒,迁怒到他们这些底下人身上。
  想到这里,白承奉心中不免生出了二心,暗暗盘算着能否找机会调回殿前司。虽然累了点,总比在燕王府提心吊胆的强。
  裘智在床上又趴了十天,感觉自己都快生褥疮了。他强忍着背上的疼痛,让朱永贤将自己搀扶起来,缓缓下床,走了几步。每走一步,背上的伤口都像被刀割一般疼。
  “别走了,上床趴着吧,我帮你按摩。”朱永贤看他疼得额头上都是虚汗,心疼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裘智摆了摆手,咬牙坚持道:“算了,躺着也疼,还不如下来走两步。”
  这个年代没有止疼针,只能硬扛。对裘智来说,躺着和走路没什么区别,都是疼。
  “你慢些走,千万别让伤口裂开了。”朱永贤紧张地扶着他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担忧。
  裘智才走了两步,就已气喘吁吁,感觉自己躺了这么多天,体力下降得厉害。他本来就是弱鸡,现在更是升级成脆皮弱鸡了。
  朱永贤看裘智神色不快,猜到了他的心事,轻轻拍了拍爱人的手背,柔声安慰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一起锻炼。”
  裘智点了点头,虽然心中略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逞强。他靠在朱永贤身上,缓缓走回床边。
  腊月里,宫内庆典接连不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朱永贤一心扑在照顾裘智上,根本没心情参加,何况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朱永鸿。
  往年他对这些宴席也兴致寥寥,心情好了露个脸,心情不好就跑出宫去玩,朱永鸿对此从不勉强。
  可今年不同,这是他们兄弟第一次冷战。朱永鸿心中犹如百爪挠心,百般不是滋味。
  这一日,朱永鸿批完了奏章,坐在御书房中,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沉吟片刻,终于挥了挥手,吩咐身旁的太监:“去,把李尧彪叫来。”
  李尧彪差事没办妥,不仅得罪了朱永贤,还惹得皇上不快,这几日连门都不敢出,一直窝在皇城司里。现在听闻圣上召见,不敢耽搁,立刻进宫面圣。
  进宫的路上,李尧彪左思右想,隐隐猜到,当今宣召八成又是为了朱永贤的事。他现在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皇家兄弟闹矛盾,他们这些臣子跟着倒霉。
  到了紫宸殿,李尧彪恭敬地行过礼,垂手站在一旁,等候朱永鸿差遣。
  朱永鸿眉宇间带着几分忧愁,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你最近见过燕王吗?”
  李尧彪谨慎回道:“回陛下,微臣这几日忙于办差,不曾进宫给王爷请安。”
  他心里清楚,自己当初接下差事时就已经得罪了朱永贤,这辈子恐怕都得绕着对方走,哪敢再去触燕王的霉头?如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第57章
  朱永鸿闻言, 眉头皱得更紧:“皇城司应该有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吧。”
  李尧彪连忙答道:“回陛下,确有几种。”
  皇城司的官员在外公干,难免打打杀杀, 受伤是常事。诏狱里关着的囚犯,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全靠皇城司秘制的金疮药疗伤救命。
  朱永鸿轻轻“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他沉默良久,终于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缓缓开口:“你和燕王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要生分了。你带上药, 去看看裘智, 他后背疼得厉害。”
  他巴不得裘智疼死算了,可一想到弟弟上次又哭又闹的样子, 心中又不禁软了下来。只能违心地先治好裘智的伤, 再徐徐图之。
  闻弦歌知雅意,李尧彪立刻明白了朱永鸿的意思。圣上这是在主动示好,让自己给朱永贤递个台阶,好让兄弟二人重归于好。自己还能顺势赔个罪, 以免对方心生怨怼。
  可他的心情,比吃了黄连还要苦,怎么什么事都找他?坑朱永贤找他, 派人说和也找他,敢情只有他熟悉老朱家的业务。
  尽管心中万般不愿,李尧彪也知道圣命不可违。他无奈回皇城司找了金疮药,午饭后骑马去了延福宫。
  延福宫暖阁内,朱永贤正专心作画。
  火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裘智慵懒地斜倚在锦榻上, 颇有兴致地望着不远处的朱永贤。那人正执笔描绘,纤长的手指握着画笔,在纸上轻轻滑动,眉目间尽是专注。
  他背上的伤尚未痊愈,不愿里三层、外三层穿太多衣服,压得伤口疼,因此只穿了一件中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
  看着朱永贤认真的侧脸,裘智忽然想起那日在西山被他调笑的情景,不禁生起几分报复之心。
  他走到书案前,见案上摆满各色颜料,单是绿色便分出好几种。他素来不擅此道,便随口问道:“这些颜色都叫什么?”
  朱永贤执笔不停,答道:“千山翠、松石、石绿、空青色。”说完,他指了指紫色的那碟颜料,补充道:“这虽是紫色,名字却叫雪青。”
  话音刚落,裘智已然伸手,指尖蘸了些雪青色的颜料,趁其不备,轻轻抹在了朱永贤的鼻尖。
  朱永贤一怔,欲抬手反击,却又怕闹得太凶牵动裘智伤口,只得无奈地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眼中满是无辜,嘴角微微一瘪,颇有几分委屈。
  哪知裘智却不肯就此罢手,抿嘴轻笑,竟顺势将手中残余的墨汁抹在自己锁骨上。
  素白的内衫本就穿得松散,此时更是半褪至肩头,雪白肌肤映着那抹浓艳的墨色,恰似白玉托紫藤。黑玉般的青丝垂落其间,愈发衬得他眉目含春,艳色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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