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暗自庆幸裘智反应快,及时阻止了孙楚为,没让二人当众说出真相,否则朝廷颜面扫地,自己也要被扣上办事不力的帽子,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朱永贤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睁得浑圆,愕然道:“胆子太大了吧。”
  裘智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谁说不是呢。”
  想到那位哪哪都是逆鳞的大舅子,裘智掀开车帘,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被押进囚车的孙楚为和林牧鹤,心中替他们默哀:你们完了。
  他低声嘱咐李尧彪:“你让亲信看着他俩,别让人轻易接触,以免泄露了机密。”
  李尧彪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他略一思忖,随即提议道:“不然把他俩关在马车里吧,咱们亲自看着,免得节外生枝。”
  朱永贤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好。”毕竟这事关乎亲哥的脸面,还是要谨慎些。
  李尧彪立刻命人将孙楚为和林牧鹤押上了马车。孙楚为幽幽转醒,见几人都盯着自己,吓得几乎又要晕倒。
  裘智拍了拍他的脸,奚落道:“行了,别装了。既然醒了,就说说当天的事吧。”其实他心里也很好奇,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李尧彪将孙楚为嘴里塞的破布取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孙楚为声音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笑,把我吵醒了。我一听就知道是詹明蔼的声音。他接着说了句‘美人’,我以为他在说梦话,就没放在心上,继续睡了。”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孙楚为抽泣着,继续说道:“我睡了一会儿,听到隔壁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了呻吟声。我以为是…以为是…”他自诩圣人子弟,有些话实在羞于说出口。
  朱永贤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愿听他说那些猥琐事,污染自己和裘智的耳朵,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别以为了,说之后的事吧。你为什么不招呼守卫?为什么说谎?”
  孙楚为当时其实只是隐约有个感觉,詹明蔼没干好事,但他素惧对方的淫威,哪敢呼叫?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出了事,就说自己睡着了没听见。
  不过,他不敢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只能避而不答。他哭得泣不成声:“其实…其实我最开始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不敢乱说。这几天慢慢琢磨过味来,我、我…”
  裘智冷笑一声,替他说出了心中所想:“凶手帮你报了仇,算是你的恩人,你不愿意恩将仇报,对吧?”
  “没有,没有!我不敢这么想!那么多人都知道我恨詹明蔼,我是怕改了口供,大家怀疑我。”孙楚为大惊失色,死命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撇清嫌疑。
  朱永贤嗤笑道:“你这话说的,我都不信。”
  李尧彪听孙楚为讲完,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立刻又把他的嘴堵上了,厉声道:“老实些,不然你的小命就交代了!”
  接着,李尧彪取出林牧鹤嘴里的布,阴阳怪气地问道:“说吧,你又是怎么回事?”
  林牧鹤虽小有家产,但容貌丑陋,考上秀才后便有些眼高于顶,不愿娶寒门小户的女子为妻,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但门当户对的人家又看不上他这副尊容,因此三十多岁了尚未娶妻。
  他在家中养了几个清秀的小厮,供他发泄,对龙阳之事颇有经验。这么多年下来,渐渐品出了其中的乐趣,沉溺于断袖之癖,不愿娶妻,只与小厮玩乐。
  林牧鹤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受不了贡院里的环境,每晚睡得都不踏实。
  案发那晚,他刚刚入睡,便被一声轻响惊醒。他侧耳倾听,声音似乎是从隔壁传来的。
  “美人。”一个轻薄猥琐的声音响起,一听便知是那个纨绔子弟詹明蔼。
  林牧鹤心中暗暗起疑,立刻清醒,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詹爷,你让我把衣服先脱了。”另一个声音低柔婉转,带着几分诱惑。
  紧接着,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衣物摩擦声。
  “美人,我也脱。”詹明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不急,我来伺候你脱。”那声音轻柔,听得人心头一颤。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男子的呻吟,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娇喘声。
  林牧鹤对男风之事颇有经验,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最近备考,他已许久不曾与小厮亲近,听到隔壁的动静,不由得心猿意马,半晌未能回神。
  李尧彪听到此处,偷偷瞥了一眼朱永贤和裘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他心中认定男男相恋并非正途,但从未在二人面前表露过对此事的不喜。然而,林牧鹤的行为实在太过下作,他忍不住露出一丝鄙夷。
  朱永贤性子大大咧咧,未必能察觉到自己的神色变化,但裘智心细如发,李尧彪生怕他多心,以为自己看不起他们。他心中暗怪林牧鹤:你真是要害死我。
  朱永贤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林牧鹤的鼻子怒斥道:“无耻之徒,下流之人!”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怎么会有如此□□之事。林牧鹤不仅没有立即制止,反而偷听墙角,甚至心生邪念,实在令人不齿。
  裘智则回忆起了现场的情形。难怪詹明蔼躺在桌子上,八成是被张景蕴诱骗上去的,自己给自己送上了鬼门关。
  林牧鹤又羞又愧,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他当时就跟鬼附身了一样,无法自控,紧贴墙壁偷听了片刻。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闷哼。他以为对方完事了,心中还十分鄙夷,觉得詹明蔼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事后回想,那声闷哼,多半是凶手杀害詹明蔼时,死者发出的最后声音。
  之后,隔壁又传来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林牧鹤以为对方又玩出了什么新鲜花样,没有在意。他沉沉睡去,梦中尽是旖旎之景。醒来时,只觉下身湿漉漉的,心中暗呼不妙。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远处传来尖叫声。随即得知贡院内发生了命案,顿时大脑一片混乱,思绪纷乱如麻,理不清任何头绪。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官府的盘问,他浑浑噩噩,回到了家中。次日,李尧彪再来问话,他想起自己在贡院中的不检行为,心中惶恐不安,根本不敢说实话,只能谎称什么都没听见。
  过了好几日,林牧鹤才逐渐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已经做了伪证,又在考场中心存淫念,没有胆子更改口供,只能暗暗祈祷这事赶快结束。
  正所谓“食色性也”,床笫之事乃人性使然。林牧鹤私下玩得花一点,裘智虽然不喜,但不会置评。
  可他在公共场合失德,事后又因一己之私作伪证,差点让真凶逃之夭夭,实在有违公序良俗。
  裘智冷冷地看着林牧鹤,讽刺道:“你在考场上还能想入非非,活该这么多年考不上举人。”
  朱永贤不愿和这种人同处一室,立刻命车夫停车,拉着裘智下车。他对李尧彪说道:“你坐车上看着他俩,我和裘智骑马过去。”
  李尧彪欲哭无泪,自己也不想和这种人在一起,可朱永贤发了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众人快马加鞭赶到张景蕴家,马蹄声惊动了四周的邻居。街坊们纷纷探头出来围观,见他们身穿皇城司的飞鱼服,吓得慌忙关门闭户,躲在家中,不敢再向外窥探,生怕惹祸上身。
  张景蕴慢悠悠地走了出来,面对凶神恶煞的官兵,并不惊慌,反而淡然一笑,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们来了,还挺快的。”
  他一心向学,平日里少管闲事,但杜十娘回魂杀人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他也从同学口中听说了裘智协助破案,对方神探的形象深入人心。今天察觉到裘智审慎的目光,便知对方已经怀疑自己了。
  裘智看他面色平静无波,心中起疑,微一沉思,立刻问道:“你爷爷呢?”
  张景蕴幽幽一叹,轻声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怕爷爷受苦,刚刚服侍他睡下了。”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瞬间反应过来,张景蕴自知难逃一死,怕爷爷晚景凄凉,直接害死了对方。
  裘智听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由毛骨悚然,一股寒气涌入四肢百骸。
  李尧彪脸色巨变,厉声命令道:“拿下!”
  几名衙役立刻冲上前去,将张景蕴按倒在地,用绳索紧紧捆住。
  李尧彪快步冲进房间,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床上,脖颈间露出青紫色的扼痕。他伸手探了探老者的鼻息,已然没了呼吸。
  张景蕴被押上了马车。他看到车中的林牧鹤和孙楚为,微微一怔,随即探出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裘智,挑衅似地问道:“你知道我和詹明蔼说了什么吗?”
  裘智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知道?不过看张景蕴的表情,他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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