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于是,根据《大卫律》中“狱囚诬指平人”的罪名,二人被定了案。
  按照律法,若证人在审讯时故意提供虚假证言,导致罪犯罪名判定有误,证人所受刑罚应比罪犯减轻二等。
  王永立心中默默盘算:张景蕴被判凌迟,往下减一等是斩立决,再减一等则是斩监候。
  若是寻常案件,这两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此事关乎皇帝颜面,就算二人赶不上今年的秋决,拖到明年也难逃一死。
  重臣们散去,殿内只剩下朱永鸿与朱永贤两兄弟。
  朱永鸿看着弟弟,眼中满是欣慰,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总算是长大了,做事不再像从前那般毛躁。幸亏你没让那两人当街喊出真相,否则朕的这张脸可就全丢尽了。”
  李尧彪知道裘智忙前忙后,都是为了帮朱永贤在礼部站稳脚跟,而皇上也有意栽培弟弟。因此,他在汇报案情时,将裘智的功劳全都安在了朱永贤头上。反正他们是两口子,功劳归谁都一样。
  朱永鸿平日明察秋毫,但对弟弟有着天然的偏爱,因此不疑有他,到现在还认为是弟弟长进了。
  朱永贤并不居功,直接一盆冷水泼在了哥哥头上:“皇兄,我哪有这智商?这都是裘智想出来的。”
  他一提起裘智,嘴角便忍不住上扬,眼中满是骄傲,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起裘智的聪明才智来。
  朱永鸿看着弟弟眉飞色舞的样子,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但他想维持好哥哥的形象,不能扫了弟弟的兴,便勉强附和了一句:“裘智确实挺聪明的。”
  “那是,他最聪明了!”朱永贤得意地挺起胸膛,仿佛在夸耀自己一般。
  朱永鸿见弟弟如此引以为荣,心中不禁有些无奈,试探性地问道:“你就不怕他太聪明了?”
  朱永贤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不会!我俩是一家人,他聪明就是我聪明,我怎么会怕呢?”
  朱永鸿看弟弟理直气壮地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今天下午本就因案情动了真怒,此刻又被弟弟刺激得头疼欲裂,只得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你先回去吧,朕有点头疼。”
  朱永贤见哥哥说话有气无力,脸上满是困倦之色,心中不禁一紧。
  他乖巧地走上前,轻轻替朱永鸿按摩着太阳穴,语气温柔:“皇兄,我替你按按,放松一下。”
  朱永鸿闭着眼,感受着弟弟指尖传来的力道,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瞬间将刚才那点不开心抛到脑后,柔声道:“你按得还挺舒服的。”
  朱永贤得意地笑了笑,炫耀道:“那是,我经常给裘智按,他也夸我手法好。”
  朱永鸿闻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感觉自己若是英年早逝,绝对是被这个弟弟给气死的。
  顺天府乡试与外省不同,按惯例发榜前,主考官需将前十名的试卷呈给皇上御览。朱卷上的封固不拆,只凭文章好坏,由圣上钦定名次。
  朱永鸿看过文章,将原本的第三名点了解元,其余名次不变。
  赵泉意和温阳见大事已定,这几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二人骑马返回贡院,路过燕王府时,只见府内进进出出的太监忙碌不已,便知朱永贤近期要正式搬进王府了。
  温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上个月圣人无意间提起燕王要纳妃一事,赵大人可知燕王妃的来历?”
  这个问题不仅温阳好奇,在场的官员也都十分好奇。
  此前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如今过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明旨下来。众人不敢声张,也不敢直接向当事人打听,只能暗中打探,始终一无所获。
  温阳知道赵泉意是朱永贤的师傅,多少应该知道些内幕,便趁机向他询问。
  朱永贤没特意和赵泉意提过自己的婚事,不过他和裘智也没有特意避开过赵泉意。赵泉意教裘智写文章时,二人偶尔会当着他的面商量婚礼一事。关于这桩奇特的婚事,赵泉意心知肚明。
  一听这话,赵泉意脸色顿时变了,仿佛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慌忙摆手道:“我不知道,没听说,你别瞎问。”他不敢泄露皇家的事,直接来了个否认三连。
  温阳看赵泉意神色古怪,犹如惊弓之鸟,心中越发疑惑,却也不敢再问。
  他隐约猜到朱永贤和裘智之间有些不清不楚,但自古以来就没有男男成婚的先例,温阳压根没往裘智身上想,只当燕王妃的出身有些不妥,才让赵泉意如此讳莫如深。
  到了放榜当日,白承奉带着广闻一起去贡院看榜。白承奉对裘智没什么信心,觉得他未必考得上,因此特意叫上广闻,给自己做个见证,以免朱永贤觉得自己说谎。
  广闻却和朱永贤一样,对裘智有着迷之自信。他坚信自家少爷一定能中举,因此从第一名开始看,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潘文子。
  他兴奋地扒拉了白承奉一下,指着榜单道:“你看,潘公子中了解元!”说完,他又继续往下看。
  白承奉对裘智没什么好感,连带对他的朋友也不喜欢,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他承认裘智聪明,但对方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还和李尧彪一起破案,又要操心王府的事,能考得好才有鬼。所以白承奉,从最后一名开始看。
  第85章
  白承奉只看了一眼榜单, 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拍了拍广闻,道:“行了, 别找了,你家少爷最后一名。”
  广闻连忙定睛细看,果然在榜尾找到了裘智的名字。他脸上露出几分失望,噘着嘴嘟囔道:“潘公子中了头名解元,少爷却只是最后一名, 差距也太大了。”
  白承奉忍不住嗤笑一声:“四千名考生,只录取一百五十人。别的学子埋头苦读时, 你家少爷在验尸;别人绞尽脑汁写文章时, 你家少爷在操心搬家的事。他能考上最后一名,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在白承奉看来, 若不是赵泉意担任正考官, 裘智恐怕连最后一名都未必能考上。
  广闻一向乐观,转念一想,最后一名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举人。他收起脸上的苦相, 跟着白承奉一起回家报喜。
  裘智听说自己中了举人,脸上露出了喜色。名次这种东西不重要,多一名没用, 少一名受罪,垫底万岁。
  他开心过后,想起好友,忙问道:“潘文子考中了吗?”
  广闻兴奋道:“潘公子中了头名解元。”
  裘智微微一怔,他知道潘文子一向用功,而且对科举一事颇有天赋, 是名副其实的真学霸,不像自己,只是朱永贤封的学霸。
  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要中解元,除了文章写得好,运气也十分重要。前十名实力都差不多,就看谁的文章更得大舅子的心意了。
  裘智替潘文子开心,喜道:“我去给文子贺喜。”
  朱永贤知道裘智中举后少不了要与同年来往,早已替他备好了不少文房四宝,方便他送礼。裘智翻箱倒柜,挑出一个松花石暖砚盒。
  这砚盒虽不算名贵,但胜在精巧实用。
  深绿色的松花石上雕刻着双龙捧寿的图案,砚台下的盒子里可以加入热水或是炭火。天气寒冷时,墨水不会结冰。会试定在明年初春,正是春寒料峭,这暖砚正好能派上用场。
  裘智带着礼物到了王仲先家,只见院子里已经挤满了前来道喜的同年。他打眼一扫,发现除了自己和潘文子,其他牵扯上凶杀案的考生都不曾中举,心中不禁暗道侥幸。
  潘文子看到裘智,兴奋地冲他挥手:“裘智!”
  他和王仲先一起去看榜时,就已经知道裘智榜上有名,此刻见到好友,更是由衷地替他开心。
  潘文子心里清楚,入朝为官,名次并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状元,也未必能官至首辅。裘智只要能考中,以后靠着朱永贤,在朝中必定如鱼得水。
  裘智挤到潘文子身前,笑着拱手道贺:“文子兄高中解元,名至实归,可喜可贺!愿你会试一帆风顺,文思泉涌,不负此番寒窗之苦。”
  潘文子喜笑颜开,他头悬梁锥刺股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裘智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王仲先看着两人谈笑风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裘智从未钟情过自己,而且裘智与朱永贤感情稳定,二人即将举行婚礼。如今又有潘文子陪在自己左右,王仲先对裘智的那点情愫早已慢慢放下。
  可看到裘智来自己家这么久,只和潘文子说话,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涩。王仲先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裘智的注意:“裘智。”
  裘智侧过头,看向王仲先。
  王仲先略一沉吟,低声说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咱们俩外边说去。”
  裘智点了点头,随即冲着潘文子微微一笑,便跟着王仲先来到院子里。
  王仲先盯着裘智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和真诚。他缓缓开口道:“祝你们琴瑟和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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