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裘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占卜师几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朱永贤本就对迪奥戈厌恶至极，连带对方济也没什么好感。若不是顾忌方济可能是教廷大使，早就下令将两人一并抓了。对于这个占卜师，朱永贤同样没什么好感。不过，看到占卜师对方济出言不逊，他心中还是暗暗叫好。
迪奥戈自从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后，便整日提心吊胆。今天见朱永贤怒气冲冲地登门，他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趁着众人不注意，他悄悄溜回房间，取出一柄长剑。
迪奥戈出身平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剑术训练，但他在海上漂泊多年，同无数人交过手，早已摸索出一套实用的剑法，实力不容小觑。
他握紧剑柄，深吸一口气，从房间闪身而出。迪奥戈心中一横，决定先发制人，身形一闪，直奔朱永贤而去，剑锋直指其咽喉，毫不留情。
朱永贤自幼习武，反应极快，迅速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迪奥戈的进攻。
裘智看到这一幕，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嗓子眼，直到看到朱永贤躲过这一击，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砰砰乱跳。在关键时刻，他本能地想要保护朱永贤，快步上前，挡在了朱永贤的身前。
朱永贤今天只带了顺天府的衙役，并未带上王府的护卫。众人本以为这次行动十拿九稳，谁也没想到迪奥戈竟如此胆大包天，不仅拒捕，还敢对燕王动手。
刘通判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几步，厉声呵斥道：“大胆狂徒！行刺亲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裘智感觉刘通判的话根本无法震慑住迪奥戈，忍不住提醒道：“他的九族都在国外，而且欧洲可没有诛族这种刑罚，你这话他怕是听不懂。”
赵为勤见朱永贤遇险，吓得几乎晕厥，见裘智还在一旁说风凉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责备道：“你少说两句吧！”
朱永贤一向护着裘智，立刻反驳道：“我师弟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怎么就不能说了？”说着，他轻轻一拉，反将裘智护在自己身后。
迪奥戈不知道他们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只见几名官兵将朱永贤团团围住，护得密不透风。
他心思飞转，计上心来，长剑一挥，剑锋再次指向朱永贤，作势欲刺。然而，招式刚使到一半，迪奥戈却剑锋一收，身形敏捷地朝着左侧狂奔而去。
众人原本严阵以待，却未料到迪奥戈这招竟是声东击西之计。他趁着众人愣神的瞬间，直接从门口夺路而逃。
朱永贤见迪奥戈逃脱，气得直跺脚，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刘通判一共只带了六名衙役，其中两人已被派去押送占卜师回衙门，眼下只剩下四人可用。
若是将这四人全部派去追捕迪奥戈，他担心朱永贤这边会出什么岔子；可若只派两人去追，又怕他们不是迪奥戈的对手。一时间，刘通判左右为难，只能将求助地看向裘智。
裘智略一沉吟，开口道：“你先回衙门发通缉令，这四个人留下，陪我们问话。”
他心中盘算，迪奥戈是欧洲人，长相与卫朝百姓截然不同，再加上他不懂中文，想要在京城藏匿并非易事，抓捕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方济感觉自从来到卫朝后，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先是发现忘带了任命函，接着遇到了老友，稀里糊涂地同意帮他背书，进京后更是遇到了旧日仇敌，而迪奥戈又胆大包天地刺杀礼部尚书。
他不由得怀疑，莫非是上帝的旨意，暗示自己现在并非传教的最佳时机，才会让他遭遇如此多的困难。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可能是上帝对信徒信仰的考验，一时陷入两难。
裘智见方济面色阴晴不定，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便对朱永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住这几人，自己则转身进屋搜查了一番。
方济的住处果然如探子所说，一贫如洗。屋内只有几件破旧的衣衫，半个值钱的物件都没有，看得裘智啧啧称奇。别国的大使面圣时好歹会献上些土特产，像方济这样空手而来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裘智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圣经，发现书中的折角已经被抚平，说明对方这几天读过这本书。
回到院内，裘智见方济耷拉着脑袋，眼神晦暗不明，而他的三个下属则脸色铁青，深秋时节竟急得满头大汗，显然内心惊惧不已。
裘智不急着追问迪奥戈的事，先打听起占卜师的来历：“刚才和你打架的占卜师叫什么名字？你俩之间有什么恩怨？怎么会在京里遇上？”
明瓖将裘智的问题翻译给方济，两人交谈了片刻。随后，明瓖对裘智说道：“占卜师名叫佩德罗，和方济一样，都是纳瓦拉人。两人之间早年间有些小恩怨，方济这几天在外与教徒接触，可能是被佩德罗认出来了。”
裘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佩德罗刚才的诅咒显那么狠毒，显然是有深仇大恨。不过，方济与迪奥戈蛇鼠一窝，不是什么好鸟，佩德罗性情暴躁，这两人之间产生冲突，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见方济不愿说实话，裘智也不继续逼问，反正佩德罗已经被关在顺天府，待会儿可以直接去问他。
然而，朱永贤可没这么好说话了。他立刻吩咐顺天府的衙役：“迪奥戈意图行刺本王，方济就是同谋，一并抓了，严刑审讯！”
说着，又转头看向方济，狞笑着威胁道：“你就算是真大使也没用了。”
明瓖把朱永贤的话翻译给方济听，方济闻言，吓得浑身发抖，眼中充满了绝望。
迪奥戈当众刺杀亲王，哪怕在欧洲诸国，也是不可饶恕的重罪。自己作为他的同伴，若被捕入狱，教廷不会为了自己与卫朝翻脸。
方济神色僵硬，颤声道：“我说，我说。”
第91章
二十七年前, 纳瓦拉议会曾派出一名特别专员视察东北部比利牛斯山区，结果引发了一系列巫术审判。
专员到达山区后，立刻以异常的热忱投入工作。在五个不同的村庄, 逮捕并处决了几十名所谓的“巫术犯”，并用没收的死刑犯财产购买弥撒，祈求上帝保佑他完成此行的使命。
在这场疯狂的行动中，佩德罗无辜的妻子被指认为女巫，在村民的注视下被处以火刑。
方济作为纳瓦拉的贵族, 又对宗教极为虔诚，曾作为专员的引路人, 帮他带路, 因此与佩德罗有过几面之缘。
他本以为两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谁知冤家路窄, 方济在卫朝替信众做祷告时, 竟意外遇到了佩德罗。更令他震惊的是，佩德罗竟然沦为了炼金术师，修炼巫术，继续与上帝为敌。
朱永贤此时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现在抓到方济话里的把柄，立刻板着脸训斥道：“我什么时候批准你在卫朝传教了？”
方济急忙解释了一番，明瓖翻译道：“他说他并没有传教, 只是在为欧洲来的信徒们祷告、忏悔。”
朱永贤对此并不买账，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也不行！不管是开展新业务，还是维系老客户，都得等见了皇兄再说。”
方济刚来卫朝才几天的工夫，就有人上门寻仇，还有个同伙持刀行凶。朱永贤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不能放松警惕。
裘智注意到方济目光闪烁，不敢与众人对视，而且说话也犹犹豫豫，给人一种言不尽实的感觉。
他招招手，将朱永贤、赵为勤和明瓖叫到一旁，低声说道：“我感觉方济的证词漏洞百出。”
朱永贤知道裘智是学霸，对世界史的了解远胜于自己，应该是从方济的话中发现了破绽，于是忙问缘由。
裘智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欧洲文艺复兴后，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社会贫富差距加大，瘟疫横行。教廷式微，为了和王室争夺权利，缓解社会矛盾，开展了猎巫行动。”
他先给众人科普了一下焚烧女巫的社会背景，然后继续分析道：“说是猎巫，但受害者多数是底层妇女，很少有贵族或是富人被指认为巫师的。”
明瓖听得目瞪口呆，眼中充满了崇拜。他与洋人打交道多年，却对欧洲的社会文化知之甚少，没想到裘智竟能说得头头是道。
赵为勤听得连连点头，对裘智的印象大为改观，心中暗道：难怪王爷要请他来参谋，原来真有两把刷子。
裘智瞥了一眼方济，眉头紧皱：“据我所知，教廷将炼金术视为哲学或是科学的一种，炼金术师并没有被系统地追捕过，而且许多修道院中都有进行炼金研究的僧侣。”
朱永贤听完裘智的讲解，沉思许久问道：“如果炼金术和教廷不是敌对关系，为什么佩德罗要说他是地狱炼金术师？方济又如此诋毁炼金术呢？”
裘智回忆了一下佩德罗行骗时的手法，似乎有一定的科学知识，像是接受过专业的教育，与山区村民大相径庭。
他缓缓说道：“我猜测佩德罗应该是炼金术师，不过是为了吓唬方济，才称自己是魔鬼的代言人。至于方济，可能认为咱们不了解欧洲文化，为了隐瞒实情，便顺着对方的话头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