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没有说她能给他带来什么,而是问她要去做什么。长濑花恍惚了一下:“活……活下去……”
  好痛苦啊,这是个地狱。可她还是想活下去。
  风祭野见静静地听着。“还有,”长濑花的语气忽而一转:“我要让当初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风祭野见没有笑。他好像从来都没什么表情,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兴起涟漪。他道:“你说的那个人是琴酒,现在是组织的头号杀手。”
  长濑花停止了说话。她面上也没有了表情,但无论谁见到了她,都会觉得她是在哭泣。令一个复仇者绝望的是,她的敌人不仅从前比她强大,后来还会更强大,直到到达她无法仰望的地步。明明当初,就是他一句话,便将哭泣的自己从训练场上拖下,让她从天堂坠入地狱,否定了她所有的未来。
  “要妥协吗?”风祭野见问。“活着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放弃复仇并不可耻。人的一生,要追求的,也不过是安宁而已。”
  “就算是如此,我也会选择你出来。”他静静地看着她。
  长濑花也看了过来。透过那一层厚厚的玻璃罐,二人四目相对。长濑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说:“那你呢,你来这里挑选助手,又是想要怎样的一个人?”
  风祭野见没有说话。长濑花就道:“我明白了。”
  “我不会放弃的。”长濑花终于笑了,她一笑,半张脸上的伤疤就更为骇人,那是某一次药物试验留下的后遗症,不只是脸上,她右半边的身体上都残存有可怖的伤口,“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她的眼中熠熠有光:“我要让他知道,将我筛选出去,是何等错误的一件事。”
  风祭野见凝视着她,良久,他伸出手来,露出一个浅薄的笑:“那么,看来你是愿意和我走了。”
  “是的,我愿意。”她也从里面伸出手,像是要与他相抵。
  我愿意成为你的工具,只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她好似看出了他一部分的内里,其中的深邃幽暗让她不由为之神迷。
  这种惊悚的恐怖让她仿佛连那种触之不及的野望都有了不再遥远的错觉。她只感觉,命运在这一天再次对她翻了个面,让她再度从深渊中爬出,照耀到了稀薄的冷冷的日光。
  是的,在此之前,我都会成为你的同罪者。而在那之后,我要么与你一同登顶,要么一起死去。长濑花会是风祭野见永远的刀,不会再有改变。
  风祭野见便将之从中带出去了。
  将她带出并不难。长濑花本身就不是一个“优秀”的试验品,毫不顾忌的“使用”让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接下来的投入了,风祭野见虽然有伪装,但有了资格,带走这样一个试验品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波折。
  而接下来,就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日复一日的锻炼了。长濑花不敢再想,就算是自己,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再重来一遍。
  可就像她所说的,她无法放弃。有些人做过的什么事,绝不该就这样轻飘飘放过。
  第73章
  “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为小孩子修建的。”
  在列车的千万里外,有人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掌,注视着掌上的老茧道。
  “你又在突然说什么傻话?”旁边人问。
  “路灯的长度是根据成年人的身高设立的, 吃饭的桌子也是依据大人的体型设计的,楼梯和大楼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孩子们一来到这个世界,迎接他们的, 其实是并没有多为他们考虑的世界。”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所有人都知道,孩子们日后都是要成长为大人的, 而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 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初来乍到的他们的不适应。他们都在说,快快长大吧, 他们自己也在说, 快快长大吧。只有这样了, 你们才能更契合这个世界。”
  “而也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这个人偏过头来看着同伴,明亮的眼中仿佛有泪光闪过:“所以, 我们从前遭遇到过那样的事, 只是因为不幸运。我们付出了那么多, 才成为今天的我们, 也是应该要发生的。”
  “这是属于大人的世界,不是小孩子们的世界, 所以我们要小心再小心, 要拔出骨头,要拉长了筋, 要流血又流泪,尽可能地长大, 才能活下来。”
  痛苦与哀歌被搅碎成泥,在过去化为火花,如烟花般缭乱而过。长濑花从来不知道,数度疯狂又清醒,是何等绝望的一件事。
  “我为什么要坚持,那个人不报复也是无所谓的事吧。我为什么要对那个明显只是要利用我的人说出那样的誓言,我怎么可能做到,就这样逃走吧。”
  “我恨我的身体,本来就天性比另一性弱,还给变强的路上增添一层层枷锁,对手还是金字塔最顶端的那种人,为什么要是这幅躯体?”
  “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对他来说,谁都可以,我不是必选项。”
  “不,在我看来,你再骄傲不过了,就算是再痛苦,你也不肯利用女性在另一项上的优势,你天性倔强不肯认输,哪怕是复仇,也始终不肯抛弃掉自己早已被践踏成泥的尊严,这是何等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啊。”
  “不习惯袒露伤口,就将它遮掩好。希望用痛苦吸引人来为你悲恸,但吸引来的往往只有秃鹫。满身污泥,又假作不渴求爱,只是乞求爱路上的乞丐。这世上没那么多人爱你,从痛苦中汲取力量,不是一件值得歌颂的事,是你只能去做的事。如果有人同情你,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很好,而不是你向他们展露伤口。”
  “而你,”她看着他在最后终于蹲下身来,在某一次昏迷前,对她说:“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曾出现过的配角,却妄想要追得上本剧剧情中头字号的反派扛把子,有这样的野心,你做什么不会成功呢?”
  “长濑花,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
  人的念头是谁也无法掌控的一件事,长濑花不会否认,她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会对风祭野见发泄,但对方始终不发一言,就像是无血无泪的假人,更是很少来看望她。只是偶尔,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对她说一些琐碎的话。像是鼓励。
  哈,那个人!
  琴酒毫不理会自己有可能伤害到了多少个像长濑花这样的人。因为那么多人里,也只出现了长濑花一个。等他们走到他面前了,才值得他稍稍记住。一路走来的路上,他始终都是强控者,他做出的选择,都是干脆而迅捷的。像是发掘内心,犹豫不前、怀疑自己,不断地内耗,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他只需要去做就行了,失败了就去死。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也有某种相同的特质。
  琴酒没有思考太多,联想到那个训练基地就已足够,更多的,回去查就行了。他冷冷地看着长濑花,感受着身后的痛楚,他忽而语含冰渣道:“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在等你刀上的毒发吧?”
  “哈哈哈哈,”一边的望川涉大声笑起来,他拍着手掌:“确实是这样,有谁现在打斗不会在武器上涂抹上毒呢?该不会真有那样愚蠢的人吧?”
  长濑花闭上了嘴,她没有再说过去的事,不会真以为敌人会对你产生怜悯吧?悔恨也只是种极其无聊的情感,她现在也不需要。她甩了下手中的刀,淡淡吐息道:“我于今日,杀了你。”
  琴酒猛然转头看向望川涉,这个家伙冲他摇摇手,满面笑容的脸倏然冷冽下来,就像鬼变身一样,他依旧是在摆手,可口中吐出的,是无比森寒的一句话:“去死吧,琴酒。”
  琴酒骤然扑了过去。他不是在为自己找难度,他只是有些明白,长濑花或许只是一把刀,但这个人,绝对是幕后策划他的一员。
  望川涉是站在出口处的。他好似承受不了琴酒的攻击,整个人往后倒去。但他的面上又重新浮出了笑,甚至还再次将手按在了帽子上,他恍如飘纸一般在外面的风中转了一圈,只留下一个看好戏的笑,就矫健地往上方攀去。
  上方是列车的上方,外面的风还在猛烈地刮着,有无数的细子冲着他们的脸扑来。若是弱势群体,很可能在这样的风中站都站不稳。天空暗沉沉的,没有雨。
  长濑花蓄势的一击已经从后方袭来,锋锐的刀锋直指他的后心,琴酒紧急避过,他的眼角处看见,伏特加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了,长濑花不会放过一个有可能会对她造成影响的人。
  琴酒一个扫腿往她的腹部而去,他的风衣衣摆掀起,与此同时,一个蓄势已久的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一颗子弹从中射出。他整个人往侧面一躺。
  长濑花感官敏锐,她在子弹还未来临之际,就将身躯一扭,以一种夸张的弧度,偏转了一圈,闪躲了过去。她再度落地后,几乎是瞬间,就在车厢内打了个滚,躲开数颗接连碰撞出火星的子弹。她的眼眸一沉,那种特制的药物现在还没对他产生影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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