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是券,”我递给老板,他狐疑地接了。也没说什么。我避重就轻地补了一句。“是捡的。”
孩子愣在原地,毛茸茸的头发像来年春花绽开在摇晃的风里。细细的山吹,温和的鹅黄。
我拉着雷同快步走开,莫名惊惶着看他一眼一秒,发现他竟然在愉快地微笑。老天,放过我吧,我不想再爱上什么人了。
听说新一批的毕业生快要来了。我赶紧和红约在茶铺,提早吩咐了茶水和点心之后就等着她和阿斯玛赶紧过来见我。不管雷同怎么暗示邀请,或者露出微笑,我还是不习惯和男人同行。是这样的,竖着眉毛的男人一般在床上才让我安全,就算趴着、骑着,那也是收了爪子的凶兽。我从来不收拾床铺,因为我看他们在一起吃饭的场合也从不收拾碗筷碟盘。温柔贤惠的女忍总是有的,争抢着将性命留给生育的女人也是有的,但我不愿意杀人,同样不肯流着血见证什么等着喊口号去握抓苦无的新生命。生命总要杀掉什么才能取得接着自己落地的软褥吧,否则爬出产道的过程太容易,便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结果来了两对。凯和卡卡西在门口恋恋不舍地摆出架势猜丁壳,等红和阿斯玛落座后才大摇大摆地见了我没多少期待的脸,突然惊奇起来。凯依旧乌龟模样,却舍得大吃半透明的麻薯团和丸子。卡卡西得意洋洋地撩起眼皮,“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是吗?老样子?”他笑笑,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真扑上来,红替我解围:“梅见最近可忙,一直在跑审核部,去拿要看的教材和手册。”
阿斯玛瞥来一眼。“那是什么?”
“没什么必要。”卡卡西喝了口茶。“学生们什么时候毕业?”
和平年代,听着三代目故事长大的孩子总困倦到下午才睡着,课堂嗡嗡,但阵阵莽莽的东西跑过来,突然一个声音叫着叫着就离开。现在的老师是伊鲁卡。他说了“毕业”两个字后分发掉档案和文件,终于脱一口气,又走掉一批麻烦。说是麻烦,其实场场考试他又不落地去看,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学生永远占着上风。
我没办法了。我不说话,因为害怕。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大家闲闲地瞎扯一顿,红看卡卡西的疯狗样子也不敢多提并足雷同。静静的空气垂在门口的帘子里,好像云一样飘过我头顶的黑色泡沫。凯不多话了,他为什么不多话?我反而开始气他的沉默,气他的不懂应对和不知小心。倒是阿斯玛,他最近做了许多事,件件的分享都带着手指竖起,食指,中指,无名指,拇指,竖得骄傲如旗帜,好像很自豪地摆出两只手、八根指,其中六个是预备去钻铁孔,在战斗里划开敌人喉管的英雄。
没什么意思,不如不来。我看了眼凯,他只垂着眼睛喝茶。我去柜台结账,付了钱后一回头看到凯靠门站着,抓了下头发,很憨正地咧开嘴笑。“去看看河吗?”
他竟邀请我去街外走走。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今晚雷同要批公文,明天也不来。于是大家都出来了。我们走得很慢,从被夜色涂满的长桥上看月亮,只看得到亮色的一半。这是我26岁的春夏之交。我不甩手也不敢迈什么大步。红伴着高大、长脸、粗眉毛的阿斯玛,已经走出未来贴身的妻子气质,看起来感情甚笃。卡卡西落在后面,夹在我和凯的肩膀中间,似乎喜欢藏在缝隙里,脸上表情阴阴的,也很反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回了一次头就不愿去理会他。我们好像一块已经结痂好久的疤,明明已经到了可以剥开硬壳、看看新肉的关系,他却害怕下面会冒出新鲜的血珠。不要怨我,卡卡西,要怪就怪并足雷同死得不够早,作为我心里第二个阴魂不散的鬼魂,他很争气。
再说事态已经如此,我不想回头,不想醒来,不想继续重复那些没有窗户的噩梦。这必定是我头一次如此接近真实,因为真实就是无法醒来。所以真实也是投身于选择,而不是不得不。
第16章episode 16
episode 16
这也实在是一场孽缘。我许久不见玄间,他却站在我前面两尺的不远处,回头看到我,嘴里的千本动了动。“那个漩涡鸣人,居然拿了二代目的禁术卷轴,现在已经跑进树林了。”
我看到四代目的脸一闪而过,再冷静下来时,眼前还是暗沉沉的木头屋顶和远处的黑夜月色,把周围的树林照成了黑黢黢的一团。“卡卡西呢?”
“闲人一个,也不做什么好事。”他冷哼一声,抱臂看我,“倒是你,找到这里来做什么?”
好呀,所有人都在骗我。真是圣明。我试图去压心里的火气,无果,脑子里全是“凭什么又是卡卡西”,没想到也确实说了出来。
玄间也是闲人一个。很轻松地吐掉千本,先说:“并足雷同已经过去了,我看你不用那么担心。”我猜测自己的表情现在大概很难看,也不想继续说下去。明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为什么摆出期望和关心,平白叫我难堪。
“在嫉妒吗?”他反倒笑了,没有嘲弄的意思,只是了然,像丢出东西就笃定小狗会去捡起然后折返跑来。“这样的感情关系真是新奇。”
“新不新奇也见过多次了。”我挥手打开他的手,“你倒聪明,知道我懒得管他。”
“是吗?”他从兜里拿出包淡烟,递给我一根。我夹着烟点着,感觉味道实在太寡太轻,很不习惯。
“在养生?”
“托你的福,总之吃饭和作息是规律了。”
哦,那就是没找到人陪,比较无聊。我跳到他站着的屋顶,蹲进一片隔壁高楼投来的阴影,想和玄间再说说话。和并足雷同待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我没什么长进。他很殷勤,一种出于器满则倾的殷勤,但并不让人反感。他小心翼翼这些时日后,我才慢慢清楚过来,原来自己的回馈也只能是从于心不忍里抽出一丝来爱。这样维持了几个月,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确认了他无害后就过起了模拟正常的普通恋爱游戏。我大概才是真的闲人。卡卡西在干什么我是从来不管的,管了也只徒增心烦。或许我也想管,但除了心力俱全的十几岁,现在的我也如何都没有那种心情了。
玄间的头发又直又干,却不躁。真神奇,我其实向他问过好几次,到底用的什么香波牌子,明明已经是缺乏微量元素的土棕色,依然顺滑柔和。他却抱住肩膀,过来打下脑袋,开玩笑地赌咒发誓,说我绝对会输。怎么可能呀,玄间?我的好胜心熊熊燃起来,我不会输。
我确实输了,因为他叫我去背忍者学校的学生章程。不准熏香,不准披发,不准光脚。不准私下斗殴,不准发展特殊团体。我停在原地,很无奈。“......玄间......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抱歉啦,还是没有。”他带着那头似乎没怎么保养、担心过的挂面般的神奇的头发,飞快地挥了下手,几乎在空气里扯出一道能割断月光的风,很潇洒地瞬身走了。
每天醒来时我都要喝一杯热水安抚空无一物的胃,顺带着疲懒的肚肠。这是并足雷同的习惯,他说喝了水一天才算真正地开始,有时候我会忘记,但喝多了,至少也有了习惯的意识。某次忘记,便不安过整日,以为错过一天,也无机会补全。
看来今天也没机会喝了。我叫来医忍去关照伊鲁卡,再次看到了波风水门的儿子站在阳光下的幼童模样。圆脸,很大的蓝色眼睛,鼻子精致,很像妈妈。我跳进他的视线范围,很重地打了他一下。“鸣人!”
“啊啊,是!”他吓了一跳,很敏捷地记起我,“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相当高兴地笑了。
“......我是来,”身量不足的小波风跑过来,手里只差一柄三叉式的苦无和晶蓝的查克拉球。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是面目柔和还是哀伤,总之抬起手狠狠地揉了下眼睛,才能镇定地蹲下来。“......对,我知道了。”
不愧是人柱力,经历大战后依旧皮糙肉厚、生龙活虎。伊鲁卡在背后微弱地呻吟两声,被抬上担架。鸣人绕过我,看着自己的老师兼救命恩人好好地被安放在象征治疗的白色中间,终于放下心来,又跑到我面前。
这次,我终于认真地打量起他。
半透明的皮肤,鲜红色的嘴唇和脸颊,细如刻痕却实在是胎记的胡须。金子般的头发。“......鸣人,”你真叫人老,实在是......我好像被迎面打了一拳。却又着迷地望着他,被叫住后一下子顿在原地的鸣人,他带着护额,看起来不是很新。我想起伊鲁卡刚刚的光额头,知道了是他。脸上是一股期待着冒险和认可的小孩子才会有的神色,我此时看到这样的表情,已经无法再觉亲近,但他很高兴地过来,站到我前面很近的地方。其实我没什么话好说了,“我知道了,是你救了海野伊鲁卡。”
“没错,我救了伊鲁卡老师!医疗班那么厉害,我想他应该会康复吧!大姐姐,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