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少年的身体长成的非常缓慢,魔力也是,这是任何纯血都必须跨越的难关,也是他们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像人类需要被照顾的婴幼儿时期在他们四十年的平均寿命里占据了六年以上,让每个小孩子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长大。
而对于已经成年很久的导师来说,抱起这样的他就像抱起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小狗,轻而易举且毫不费力,甚至在途中遭遇到魔鬼袭击的时候,也没有把他放下,只是改为单手抱着他,并用另一只手解决了那些魔鬼。
没错,正是“那些”。
他的导师在他大部分的记忆里都是无与伦比的存在,好像生来就是为了代表“强大”这个词汇所蕴含的全部意义,甚至同时兼顾了战、法两方面,是一位无可超越的战法双修——而且还只单修了最难掌控的风魔法。
“肉?你现在这样简直连自己动手补充‘面粉’都做不到,你的眼神却说你想吃烤肉?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它告诉我,你只能看着我吃。”
“……”
导师能轻而易举地读懂他的眼神,也可能只是少年时的自己太过单纯,很容易就能读懂。
“你觉得我恶劣?你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导师?我也想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收下你这种没脑子又麻烦的笨蛋学生!”
这件事大概是他唯一的逆鳞,以往跟同胞的九成决斗都是因为这句话或者与之类似的话而起。
“我很抱歉。我保留你是个‘没脑子的笨蛋’的那部分评价,其他我全部收回,我不该这么说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我是导师,是一名成年的、理所应当成熟的灵,也会有口不择言的时候。”
导师立刻就察觉到说错话了,对他放软了口吻。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居然还要记仇?你这个小鬼怎么完全不知道体贴成年灵的苦衷?什么?你觉得你的心灵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那你要我怎么补偿你?肉?在你恢复之前不许当着你的面吃烤肉?好吧,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单独为你做些好下咽的食物?也可以,这也不算过分。还得喂你吃?这也不过分。但是你盯着我的嘴做什么?是不是还要我嘴对嘴喂你吃?”
啪的一声,他的脑门挨了导师的一巴掌。力道不算轻,但是也不算重,是适当的惩罚,接着又像以往一样揉乱了他的头发。
“你这小鬼的脑袋里为什么总装着这些下流的想法?”
第110章 两种骑士(20)h
导师磨着牙说,“‘公约’你都没背下来吗?那我再给你讲一遍,里面写的是‘实际年龄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二十五岁……跟我念一遍,记住了吗?什么?我知道人族是十六岁,可我们必须是二十五岁,因为我们成长的非常缓慢,必须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你脑袋里想的那些下流的事情。想想你的年龄,想不起来我提醒你,你满十三了吗?没有?没有就耐心点。”
“别对自身缓慢的成长不耐烦,你必须耐心,否则你的灵魂会不够成熟,它会因为任何一点小创伤而崩溃,或者留下极深的,可能永远都无法治愈的伤痕……是,我知道你知道。可自然精灵们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灵魂。保护好你的灵魂,不要让它们放弃对你的偏爱,否则你的魔力因子也会随之抛弃你……你的眼神就像是在说‘感觉不到自己灵魂’?那我告诉你,它无处不在。”
“灵魂就是你的感情,是你与自然精灵衔接的纽带,你如果没有灵魂,早就没办法使用魔法了。身体年龄?那个东西唯一的限制就是会让你的基础魔力值停止生长,外表维持在二十五岁。那种东西根本不重要,但实际年龄必须是二十五……你又生什么闷气?你这小鬼也太难伺候了……好吧好吧,我投降!”
导师始终对他束手无策,既下不了狠手揍他,也没办法丢下他不管——导师一直如此。每次都是导师做出让步,这次也不例外——他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吃——就像帝坎贝尔这样。
导师和他的关系不仅像指导者和学生,还像朋友,兄弟,父亲,甚至在偶尔的有时候会站在对立面,像是他的敌人。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就是与自己一起并肩战斗的同伴,一个遥不可及的憧憬。
导师对他总是会施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他因此也总是依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肆无忌惮,以至于让他长成了一个无论面对何等苛刻的环境都能保持住少年特有的纯真、直率以及任性的……奇怪家伙。
他糟糕的性格则始终跟实力永远呈反比:前者永远恶劣至极,带着各种各样狡猾的小聪明,恶作剧,不可理喻,更对周遭不屑一顾;后者永远超乎寻常的出类拔萃并且在其他同胞眼中一直以恐怖的速度在不断提高。
——现在的他不过是披上了无数层虚伪的皮囊,因为他自身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再支撑自己那些任性妄为的行径,能纵容他的导师也已经不在了……
……
帝坎贝尔感到异常困惑。按照他脑袋里准备好的计划,这肯定是一个完美的循序渐进的过程。例如,先用适当的温柔、足够的耐心以及温和又不失礼的暧昧来靠近对方,继而逐渐打动对方。可面前这个可恶的家伙不止完全不吃这一套,还从开始地困惑演变成了后来如同受到了某种惊吓的表情。
他几乎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如果对方能发出声音,恐怕已经发出了响彻整个地下洞窟地惊恐尖叫。
就在帝坎贝尔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言行规律的时候,原本只存在于对方内心的惊恐突然变成了实质上的恐惧表现。
最先是那双浅绿色眼睛里露出的仿佛是被吓坏了的情绪,后来却不止是眼睛而是连身体都逐渐脱离了那种软体生物的模式,变得越来越僵硬,甚至还开始……发抖?
的确是在发抖。
开始帝坎贝尔还不确定,等那种颤抖扩大到无法忽略的地步,对方已经无法自制地开始痉 挛,后者因此从前者怀里跌出去,横倒在地上。
不过几秒,小范围地痉 挛就变成大弧度地抽 搐,像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敌人缠斗。
帝坎贝尔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把对方搂进怀里,只能把他用力按向旁边的石壁上,横过一条胳膊压住对方的胸口,并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接着还用上了自己的双腿和魔力,这才勉强压制住对方。
“阿达加迦?阿达加迦!”
他试着呼喊了几遍对方的名字,后者不止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就连眼中的焦距也逐渐变得涣散起来,就像跌入了某种无法摆脱的恐怖幻觉。
阿达加迦开始只是想起导师以前也这么喂过他。只是当时的他年纪还很小,实际年龄不超过十三岁,还是个瘦小又单薄的小鬼,就像任何小孩子那样会靠在父母的怀里,顽皮地撒娇胡闹,并且尽情地享受着应得的关爱。而对比连身高都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轮廓也小了半圈的帝坎贝尔,本来不该、也不可能触动那些被他深埋的记忆。
没错,本该。
他因此而毫无准备。
可是,记忆这种东西从来没有道理可循。
他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自己,拨开他头发的动作?帮他擦掉汗水说的动作?还是其他什么。不管什么,总之帝坎贝尔的动作直接就和他记忆里的导师重叠在了一起。
落在额头上的亲吻;揉乱他头发的手;拎起他后领的轻松姿态;能吸引住他所有注意力的恣意战斗方式;耐心却又无奈的数落;总是纵容他的任性……无以计数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他如同跌入了深海,迅速被淹没。
继身体的失控后,他记忆也失控了。
被他埋藏最深的,让他最为恐惧的记忆,就这样浮了出来——
那是晨曦尚未降临的至暗时刻,一位犹如人类的青年,从漆黑中典雅地步出。
以撕裂空间的姿态,毫无预警地莅临。
他的皮肤异常的苍白,面孔和身姿都绮丽而鲜明,像是从画布上勾勒出的彩色油画那样,带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及威慑力,让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些同族不禁臣服跪拜,异族则会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以及想要逃跑的本能。
他周遭的确跪拜着许多他的同族,灰白色的皮肤,过长的身躯和四肢——全是那些恐怖的魔鬼。
像灰白森林一样无边无际的魔鬼。
第111章 两种骑士(20)i
那天他和导师正在一起猎杀魔鬼。不过百匹而已,只是导师给他的一次普通小测试。
直到那名青年出现。
不,或许应该称之为“那匹”、“那个”——一个无法用寻常概念或语言来界定的“存在”。
阿达加迦记得自己对上“那个存在”视线的刹那。
对方异常刺目的金色双瞳开到最大。如果在白天,中间肯定会各自存在着一弯明亮的条椎,就像猫在白天时的瞳孔——就像诺拉,也像任何一匹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