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他以颤抖却极轻的动作,拨开他为对方半遮盖在脸上的织物,同时更加小心的为对方阻挡住阳光。接着便以掌心缓慢地摩挲过对方的脸,然后略微曲起手掌,指背掠过对方的下颚。
手指停驻,颤抖因为手掌触碰到的温暖而奇迹般的终止了。看起来并不柔软的唇近仅距咫尺,撩拨着心跳,让他想偷尝一下,可动作在途中就停住了,为对方忽然皱起眉的疲惫,以及过于苍白的脸色。
帝坎贝尔的手再度剧烈的颤抖起来,以完全不受控制的方式。
他急忙把手抽回来,唯恐把这种惊慌从接触的皮肤传递过去。
从原生种的灰白尸山下把阿达加迦挖出来那日对帝坎贝尔来说依旧如同昨日。
当时他生怕碰一下就会让对方彻底破碎,因而恐惧至极,却必须在心底竭尽所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只是颤抖依旧无法自控,就像某种灵族不会患上的瘟疫。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脚下踉跄了一下,他猜测或许是某具原生种的尸体,身体的动作却跟不上他思维发出的命令,没能在对方落地前接住他——这对于可能达到光速级移动的帝坎贝尔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对方从他颤抖的双臂里直接滚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在震惊与自责中脑海短暂的陷入一片空白。
他记得自己是依靠卡露雅尔的惊呼声,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蓝色的火焰。
周遭、四面,以帝坎贝尔为中心的地方,顷刻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以火焰燃烧过荒原的情形,向着四面八方不停扩散,转眼吞噬掉了旁边所有的灰白尸体。
简直如同帝坎贝尔想焚毁自身的无力。
当时他周遭的所有同胞,无论是谁,只要是来不及铸起防御魔法的同伴,都被牵连了进去。
甚至包括阿达加迦。
多亏莉莉娅和卡露雅尔及时保护了他。如果没有她们,帝坎贝尔简直无法想象超再生停止又彻底昏睡过去的阿达加迦会被自己牵连成什么样。
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其实才过了数十秒而已,可是周遭别说灰白色的原生种尸群了,就晚一步铸起防御魔法的,甚至包括阿达加迦的衣物和皮肤,以及其他很多东西,都被那些蓝色的火焰吞噬掉了。
那些蓝色的火焰唯独避开了帝坎贝尔,却没有放过周到的任何存在。
海斯和齐图家族的两个家伙那时甚至都没有进行那段私下的讨论,只是在看见这一切时候,才让他们下定了决心……
……
相比同族从自己身上感觉到的绝对力量,帝坎贝尔却只是对自己产生了畏惧。他很怕自己会为某个混蛋失控一次,再一次,很可能永无止尽下去,同时也不知道这些蓝色的火焰是如何催生、又该如何控制。
在此之前,在洞窟之后,在阿达加迦一度离队之前,帝坎贝尔其实在心底始终藏着一份期待,希望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阿达加迦愿意亲口告诉自己关于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关于隐藏一切的理由,甚至仅仅只是对方如此排斥“好意”的理由。
可是现在,帝坎贝尔已经不确定自己能否继续如此。
因为他自己也这样了。
可他同时也庆幸,因为他跟对方一样了。
他们都有着不会向对方提起的“秘密”。
只是阿达加迦显然是在畏惧于秘密被揭穿后自身可能受到地伤害,而帝坎贝尔自己却是在担忧自己是否会祸及前者。
帝坎贝尔在自己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以前,迅速团紧了拳头,借此抑制着那些“秘密”所传递出地忐忑,无论是对自己,还是所有的一切。过于年轻的肩膀由此显得异常无助,颤抖也仿佛永远无法平息。
直到他再度积累出鼓起勇气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当没有原生种也没有恶劣气候的时候,卡朵尔大陆的黑夜无疑就像一块黑蓝色的天鹅绒那样美丽,随时能听见它们无时无刻不发出的细小沙沙声,是一种厚重而悠远颜色。
帝坎贝尔在夜色的包围下再度低下头去,靠近阿达加迦的脸,却在距离对方唇角只剩一个呼吸的位置再度停顿。
这个理所应当的、在他看来或许能够抚慰自己忐忑的动作没能顺利的落下去,却让他像一只小动物那样,仔细地凑在对方脸侧嗅了嗅。
无菌水没有味道,食物也是同样,唯有那种干燥的风带着些许森林和大地气息,属于阿达加迦的味道。
可这已经不够缓和帝坎贝尔地恐惧与不安了。
他不敢直白的表述什么,因为结果已经可以想见。他即便抱着对方,也没有“抓到”对方的实感。现在没有,以后可能也不会有。甚至永远。
他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这种结论,原因不明的并因此无法抑制地恐惧着。
他因此只能趁着对方闭上眼的时候,如此靠近对方。
他双臂撑在对方头颅两侧,嘴唇退而求其次地轻掠过对方柔软地脸。
相形而上,经过眼睑,停在额头。
好像一个祝福。
短暂地停顿过后,帝坎贝尔骤然直起上身,再度颓然地靠在旁侧的石头上。
经过仿佛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他才再度探出上半身,抬起手,无意识的,在一片黑蓝色的夜幕包裹下,执着地伸向对方。
他不用眼睛去看就能准确地找到了对方的位置,知道他五官的分界线,全因此前他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过无以计数回。
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对方的脸,重复着拨开那些垂落额角的散碎发梢的动作。轻而缓。犹豫,踌躇,摩挲……从头重复。几度想负气的放开,可他还是放不开手。
动作最终再度停驻。
为他回想起的那些席卷周遭的、无法控制的火焰,为自己地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怯懦,也变得如此可悲,甚至无法想出办法来改变这种现状。
他本以为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拉着对方的手,说一些赞美对方的言辞。
让一切都变得自然而然。
可他握着对方的手,却感知到对死亡的恐惧,对自身的不信任。
可就算是这种现状,他依旧想紧握着不放。
直到这一刻,帝坎贝尔方才低下头去却又颓然溃逃的行径才让他感觉到可耻。
从他把对方抱回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他心底这些复杂的情绪却愈演愈烈,这些才是他怯懦的成因,让他想溃逃的罪魁祸首。
他不能如此。他告诉自己。就像逃避必败的战斗一样可耻。
他将视线重新落到对方脸上,有些负气又恶劣地挪动着手指,以拇指用力按压了对方的下唇,趁着对方超再生停止的时候,留下一个放肆红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终于鼓足勇气低下头颅,品尝到了对方嘴唇的味道。
比想象的干燥,比看上去柔软还温暖。
像遍布大陆秋季那些干燥却温暖的风。
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再度皱起眉时停下了偷吻的举动,转而拨开层叠的纺织品,将自己的手心贴在了对方温暖而干燥的手里。
算了,暂时就这样也好。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想,就像他说的话那样。就这样也很好,以后如何,他可以再想办法,他一定可以……
年轻的城主半靠在那个被他亲手裹成虫蛹的笨蛋胸口,用自己的手臂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嗅着对方的味道,听着规律的心跳与呼吸声,这才逐渐安心地闭上眼睛。
……
“请从我桌子上滚下去。”
塞尔穿着象征着西乌斯首座的城主长袍,那条没有褶皱的金缕缎依旧佩戴在他的胸前,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专用房间的桌后处理在他带队离开期间堆积如山的公务。
“科特拉维,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从我桌上滚下去,别妨碍我处理公务,否则别怪我……”
“‘不客气’,对吗?”科特拉维保持优雅的坐姿,却没有从塞尔桌子上下来的打算。
塞尔返回西乌斯后,情况并非如他所想得那样顺利,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或者说,顺利的部分只停留在开头的部分。
“科特拉维,我的耐心非常有限,别逼我动手。”塞尔瞪着擅自从隔壁房间闯入公务房间的医生,觉得对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轻浮的意味。
科特拉维以某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顺势把塞尔桌上的大半东西扫到地上,坦然地坐在桌子上,接着对他优雅微笑,充满轻佻和暗示意味的微笑。
“我亲爱的老朋友,你公允严谨的表象也远比自己所想象得要脆弱得多。”
科特拉维以某种过于亲昵地语调,轻声吐出每个词。
“你离开西乌斯那么多天,居然都没有想起过我?哪怕一秒。这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142章 两种骑士(25)a
公主问:骑士大人,您是否愿意为我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