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从他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实力不让对方察觉,到不甘寂寞地在“必要时”稍微“欺负”一下对方。例如:剑术和战魔对练或是任务陷入困境的时候,尤其是后一样,让他更有机会发挥实力,还能借机亲近对方,各种意义上。他很喜欢这样。
科特拉维喜欢以某种自居的骑士姿态去拯救塞尔。结果无一例外,塞尔对他的救援总是报以愤怒和拒绝,他会说:滚开。科特拉维享受这样的拒绝。像面对一朵挣扎在暴雨里的脆弱花朵,即便被拒绝,也会去保护它。
所以面对塞尔口中的“滚开”,科特拉维总是回答:好的。然后继续“擅自”留在塞尔身边他,顺便达成对方的一切期望。哪怕只有一点暗示。乐此不疲。
在科特拉维的世界里,永远有一部分属于他和塞尔。并且只属于他们。
那是一个全靠他想象构建起来的世界,只有全部碍事的第三者消失的情况下,才会变成现实。这个时候的科特拉维会抛下自己那些固有的优雅与微笑,甚至是轻浮的部分,稍微展露出的一些属于自己本性的恶劣部分:任性的从不提前打招呼就登门拜访,雨天当然是最好的时候,尤其是暴雨季;支使塞尔把花插进花瓶,自己却带着水渍和泥土弄脏对方的地板,故意惹前者生气;最好能让塞尔去开酒瓶,逼对方喝他带去的酒,越廉价越好。
就像是为了证明他们之间就是这种脆弱而得不值一提的关系。
廉价得随处可见,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老朋友”逐渐成为他们之间充满嘲讽意味的称呼。也有可能只是科特拉维单方面如此认为,塞尔则是觉得他有用就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称呼是什么并不重要。
科特拉维很早就认定自己已经变得非常完美,值得任何同胞迷恋,他也因此不屑于关注他们,几乎是用过就丢。内心始终执着地欣赏从未改变过态度的塞尔,更喜欢在对方面前尽情地展露自己所有的讨喜方面。
反过来说,他面对塞尔的态度,就像是后者总是披着那张属于城主的公允、严谨又冷静的表象一样,却又微妙的不一样。因为塞尔从不撕下那层伪装,还喜欢什么都擅自决定,摆出为他好的态度,其实只是对塞尔自己有益而已。
科特拉维因而习惯隐藏真正的自己,并逐渐视作一种乐趣,享受着任谁都看不透自己的那种感觉。
他轻浮吗?他自恋吗?或许都是,也可能完全与之无关。只是另外一层伪装而已。为了保护心底幼小的自己,让那个即便伤痕累累地跌倒在地、即便总是处于弱者地位的自己——就像任何一位小纯血曾经历过的成长那样,只是他根本没有家族的庇护,并且总是不计后果的去反抗一切。
塞尔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显然没有。因为他善于利用任何事与同族,只要有利于他自身即可。
西乌斯伟大的现任城主公允、严谨又冷静?是率领族群的象征?历任最值得尊敬的城主?这些在科特拉维看来全都是假象。他能看到的塞尔灵魂里暗藏的卑劣部分,所以他的谎言才不会对科特拉维奏效。
只是,察觉到这些的他是如何做的?他只是想方设法留在距离塞尔最近的位置,私下里享受着违抗对方意愿的感觉,表面上甚至帮对方维持那些表象,并陶醉于周遭的蠢货看不透塞尔、唯独只有自己是特别的感觉。
这个游戏他玩了六十年,都没有觉得腻。
那塞尔是如何看待他的?觉得他有利用价值才放纵他的行径?稀薄的情感?肯定都不是。
科特拉维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是从刚才起就变得不在乎了。
就像失去魔力因子这个既定事实。
因为只有弱者才会纠结于已经发生的过去,而不会动手去利用它或者改变它。
他和塞尔的确已经过于了解彼此,从而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就像他刚才跟塞尔说的那样:他没兴趣。
科特拉维抬脚迈进那片杂草丛生的花园,践踏过那些本已匍匐在地的悲惨花朵。
毫不留情。
……
“他说:我为公理而战;他说:我为荣誉而战。”
西乌斯城主夫人缇斯捧着一本古精灵语撰写的诗歌集,立在中央城堡一楼大厅一角,缓慢地轻声念诵。
“无私让他孤独;私欲让他卑怯……”
精灵语对谁来说都太难了,即便是出身自三大家族之一“齐图家族”的她也没能熟练掌握。
中央城堡外依旧暴雨倾盆,大厅中奔忙着依塞尔命令集合的光系以及为隐城主命令集合的暗系。
光暗两系同一时间在同一间大厅里协作忙碌的情形简直如同光与暗的分界。
当然,这得益于隐城主大人和缇斯夫人同时在场,否则光暗两系肯定能比法师和战士更容易为一点小争执而引发私斗。
缇斯夫人的长发高挽起,看起来洗练又美丽,与之前歇斯底里的失态模样完全不同。她负责的事务已经处理分发完毕,正等待着乌卢克那边跟上进度。
她本来已经请愿带队离开要塞前往探查人鬼两族的战况,可惜塞尔没允准她带队探查地请愿。当然后者并非为她的安全考虑,也不是因为关心,而是出于城内的稳定因素考量。
在自动闭锁状态下的中央城堡就像一个聚集并发酵着压力的熔炉,随时可能爆炸,西乌斯明显更需要她和她背后的齐图家族来稳定情况,包括难缠的海斯家族。所以她只好选择一本艰涩难懂的古精灵语书籍,用以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精灵文字相比文字更像是一幅幅连续的画,虽然艰涩,却总能为之震撼。所需要的只要一点耐心而已。
跟她相比,隐城主乌卢克就很忙碌也很痛苦。他手里包括的本来就不止是暗系的小队任务分发,还有二次转包和各种混乱的越级拆分任务,更何况暗系的脾气都很乖戾,很多都不在他这里登记出发时间,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只要不逾过任务完成期限,他根本就不会去管这些小事。直到塞尔这道该死的命令下来,他才知道暗系不能像光系那么容易预估返程时间有多么痛苦。
乌卢克为塞尔吩咐的事情烦心不已,干脆踱到一身轻松的缇斯夫人身边,伸头去看她手里的诗集。倒霉的是他只看一眼就觉得脑袋更疼了,因为他只能看懂一个词。
“挽歌?”他不确定地盯着书封上的古精灵文问。
缇斯夫人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位夫人脾气越来越乖戾了,很多同胞已经不敢主动与她攀谈,不过乌卢克除外,谁让他在暗系里接触过更多比缇斯脾气更臭更怪的男女,根本不会在乎这个冷眼。
乌卢克直接旁横过自己那条黑木桩一样的胳膊,从缇斯手里抽走了那本诗集。
“骑士挽歌?”他用生涩的精灵语读全了书名。
“骑士挽歌。”缇斯夫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是什么奇怪的书?”乌卢克粗略地翻看了一遍,被那些图案折腾地闭上了眼。觉得无论做什么果然还是需要对比的,塞尔分配的任务已经变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真无聊。你怎么会喜欢这么无聊的书?”他说着把书还给了缇斯,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处理那麻烦的工作。
“这是塞尔的书,是我从他书柜上偷拿下来的……”
缇斯的话却让乌卢克停下了脚步并折返回来。
“尊敬的城主夫人,您的嗜好可真不太‘光系’。”他说。
“总要有点恶劣的小嗜好来满足自己心底的黑暗部分。”缇斯摊了摊手,“何况我看完之后也开始喜欢这本书了。”
“讲了些什么?”乌卢克可不想自己去读这种同时能摧残眼睛和大脑的文字。
“一首挽歌。”缇斯说,“一首属于骑士们的挽歌。”
“骑士……们?”乌卢克稍微好奇起来了。
“一位骑士孤高自傲,却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的所有去为公理而战;另一位骑士荣誉加身,备受推崇,可他只愿意为唯一的主人献上忠诚,所以他只为那唯一一位公主而战。”
“结局?”乌卢克问。
“孤高的骑士选择牺牲自己而死。”缇斯说,“王国稳定之后,满身荣誉的骑士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被公主亲口下令,以叛徒的名义送上了绞刑架。”
“……”乌卢克听得背脊发寒,“这已经远不是悲剧了,而是恐怖故事了好吗?伟大的缇斯夫人,我以为你会喜欢更……”
“更高雅更美好的故事?”缇斯摇头,“当然不。我喜欢残酷而真实的故事。”
乌卢克沉默了一阵才挺直了自己黑熊似的脊背,摇了摇头,说:“缇斯,这种时候你还这么冷静,真的不愧是塞尔的妻子。即便你们之间的感情再糟糕,合作的默契却从来没有减少过。”
“二十年了,继续苛求某些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浪费时间的行为。”缇斯合上诗集,“你的话我就当做是夸奖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