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四目相接时,阿达加迦当即从怔愣中骤然回神,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了,急忙移开自己的视线,并尽快掩饰掉眼底不自觉显露出的窘迫。
这种短暂却过于专注的视线很难被忽视,就好像一根羽毛,轻轻滑过了帝坎贝尔的胸口,让他觉得有些痒,也让他不自觉想微笑。可他及时抿唇忍住了。
如果有可能,帝坎贝尔想上前拉住对方的手,让对方不用移开视线,再谨慎地询问对方视线停驻的含义。而无论理由是什么,他至少已经从这个眼神里明白了自己身上的确有某些部分能触动对方,只是他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可他总算找到一个契机去问了。可惜的是,现在他和对方都没有这样的暇余。
帝坎贝尔妥善地藏好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径直走向阿达加迦,理智地说出与全然无关的话:“你可以说了。”
“说什么?”阿达加迦转头看向对方,显得十分困惑。
“如何找到巴尔德顶级役鬼,又该解决他们?”帝坎贝尔指向上方那些还在继续攻击防御圆顶的原生种。
阿达加迦:“……”
5:狂诗之炎(5)
提问: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回答:显然来不及了。
阿达加迦心底非常绝望,用尽所有的理智才没有逃跑。因为他正被困在地下,上面还有敌人,这个小小的防御魔法罩一眼就可以看遍,根本无路可逃。因为这个小城主刚才还一副可爱的样子在绑头发,转头就切回到了那该死的“正题”。
“问题既然出现,就需要有效地解决掉,而不是逃避。不是吗?”帝坎贝尔以一种阿达加迦全然陌生的态度——一位灵城主城主应有的严肃态度,往侧面迈了半步,对上试图转开脸逃避的阿达加迦。见后者即便如此还想扭头避开,他只得拉住对方的前臂,施加了十分恰当的力度,确保既不会把对方弄伤,也不会让他逃跑。而他之所以用疑问句方式,并非在征求阿达加迦意见,只是用了一种相对礼貌的表述方式。
“敌人也是一样。”帝坎贝尔说,“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告诉我解决那些怪物的方法。现在的你显然做不到这件事,所以我……不,是我们能按照你的方法来解决敌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阿达加迦:“……”
头顶那些恐怖的攻击声依旧响个不停,阿达加迦扫了一眼自己前臂上那只属于小城主的手,顺着它对上前那张过于漂亮的小脸蛋,心底觉得对方比头顶的魔鬼还要恐怖数倍。
“我从开头问起……不,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你肯定会用无数种谎言试图蒙骗过去。”帝坎贝尔完全没有给阿达加迦留下任何打断的机会,摆出跟“六城会议”上一模一样地谈判态度,“我先说出自己推断出的那一部分结论,然后再问你那些我想不明白的部分,你回答我的提问就好。当然就算你不回答,我也能猜到答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筛选真伪。”
阿达加迦:“……”
这无异于最委婉的恐吓了,可它依旧是恐吓,却也是阿达加迦从未遇到过的形式。要是直接被暴力威胁,他恐怕还会反击。而现在这样,面对这种过于温和礼貌的询问式语气,他真的连反击都做不到。
三战灵啊!这样的小城主真的好恐怖啊!说好是盟友的卡露雅尔小姐呢?噢,她正躲在旁边半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看。说要跟他学风魔法的可爱小诺拉呢?噢,她在假装擦拭自己的剑,其实身体都快拧到这个方向了,显然也是在竖起耳朵偷听。其他队员要么忙于防御魔法,要么在做战斗前的准备——毫无疑问都是假装,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偷听,显然把小城主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过于温和地恐吓某灵”的过程当成电影欣赏。
“原生种的弱点到底是我们的血还是风魔法?”帝坎贝尔根据阿达加迦的眼睛里显露的细微变化迅速做出判断,“二者都有,或许,二者都不是真正的答案。”
阿达加迦很难控制自己不瞪大眼睛。
“看来猜对了。”帝坎贝尔因此露出一点不愉快地情绪,陡然凑近阿达加迦,微垫着脚,半抬着头,压低声音到以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程度说,“算上德隆纳那次,你已经救了我三次。可你为什么宁可愿意牺牲自己来救我,却不愿意告诉我这些事。难道你脑袋里从来没有让我跟你一起战斗的选项?”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的下巴要脱臼了。
不说后半句,单是前半句,小城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说了‘魔鬼因子’这个词,考虑到对付魔抗型的时候用到了我们的血和风魔法,我因此能得出第一个重要的推测。”帝坎贝尔地声音到这里比刚才压地还低,以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仿佛只有这样这才敢说出自己的推测,“原生种的弱点应该既不是风魔法,也不是我们的血,问题在于两种因子——我们和他们所拥有的两种因子。”
帝坎贝尔短暂地停下来,安静地审视着阿达加迦眼底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反复来救自己?尽管从帝坎贝尔脸上看不出任何迹象,可他同时也在心下、在近乎自暴自弃的胡思乱想着。如果阿达加迦的行为的确与自身的魔力因子有关,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继续面对他?防备?趁机威胁交换点儿什么?还是寄望于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动听且合理的理由,而他则借机彻底忘掉?好像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想维持现在,捍卫未来,如果可能,还想剔除对方记忆里潜藏的阴霾。
就像“三战灵”在族群诞生的最初,用战斗为同胞开辟了道路,也用公约引领着前行的方向。
“魔力因子和魔鬼因子。”
帝坎贝尔异常平静地说。
“如果我的猜没错——它们才是真正能互相克制的东西。”
“阻止?制止?为什么?”
乌卢克站在西乌斯中央城堡一层的大厅里,笑得十分爽朗,几乎与外面的暴雨一样响亮。
忙碌的亚灵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向他投以关注的视线。有些或许会想:这真是一个过于粗鲁又不守礼仪的暗系,有些则会羡慕他能如此自由的表露情绪。
“我们暗系就是比光系更为坦率的性格,有争执就应该用决斗来解决。对于战斗也是同样。只要想战斗,我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投身其中。”
“可您是隐城主……”两位爵位战士为乌卢克这种不负责任的宣言震惊不已。
“那只是大家觉得跟我比较熟,随口喊的无聊头衔而已。我可是从来没有从塞尔那边拿过半个银币的报酬,我的主职是开酒馆的,副职是个暗系的高阶战士。明白了?”
乌卢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们。
“我们暗系可不像你们光系。我们从不用无聊的规条来束缚暗系同胞的天性。我既然得到大家的推举,也会延续这个传统。希望你们光系能尊重我和我们暗系全体的意愿。”
“如果塞尔对此有什么不满,就让他自己来找我抗议,或者让他自己去阻止我同胞们的私斗或战斗。”
“除此之外,无论城外还是城内,还有其他与之有关的任何麻烦,只要是我们暗系自己做出的决定,我都不会去介入,更不会去阻止。”
“这是我族公约充分保护的自由意志。”
阿达加迦已经彻底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对我说‘握紧你的剑’,显然有办法对付那只巨大的原生种,而且与精灵剑有关。”帝坎贝尔继续说,“当然还要加上两种因子。”
阿达加迦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竭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自己没有把过分的惊愕表露在脸上,只是依旧没能藏住瞳孔微缩。
“看来我都猜对了。”帝坎贝尔从对方眼睛里抓到了细微的变化,“你说必须消灭,那怎么消灭?告诉我方法。让我去对付它们,不管是魔抗型,还是巴尔德顶级役鬼。好吗?”
阿达加迦犹疑地看着帝坎贝尔,依旧没有出声。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帝坎贝尔问。
“……”是啊,他在顾虑什么?阿达加迦不禁自问。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还是因为自己始终被束缚在过去的背叛之中?因而至今从未给予过谁真正的信任?
“信任我有这么难吗?”帝坎贝尔此前一直没有太过靠近对方,始终谨慎的顾虑着是否会触发足以让对方丧失自我的记忆,可自他从对方浅绿色的眼睛里读懂了某些犹疑的此刻开始,便放弃了那些谨慎与冷静,用一种近乎于暴力的方式,拉住对方衣领,将他拉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
“还是说,我看起来有那么没用,连杀几个原生种都做不到?”
那双蓝色的眼睛笔直地盯着阿达加迦,就像两团过于炽烈的火焰,即便想避开也限制于对方揪住自己领口的动作,让他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