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那不是害怕,是谨慎。”塞尔大步跨到科特拉维面前,直接揪住后者的领口,将他提离了椅子。。
  “你必须回实验室去工作。立刻。”他以威胁地口吻说。
  “必须?立刻?”科特拉维改变姿势,向前倾身,趁机把自己的大部分体重都压向对方,优雅地微笑着反问,“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您不是说我并非不可替代吗?”。
  塞尔脸色骤沉,默然地松开了揪住对方的手,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并不宽敞的房间很快阻碍了他的行动,让他后背抵在了墙上,甚至还带倒了一件陈设,他没顾得上低下头去看那是什么。
  科特拉维恢复了优雅的站姿,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重新看向塞尔,仿佛在静待着对方的回答。
  “我的确说过。”许久塞尔才艰难地说,“可我愿意撤回。”
  “塞尔啊塞尔,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事情最后都会如你所愿?”科特拉维问。
  “不。我从不这么认为。”塞尔回答。他认为只要投入足够的时间、智慧以及耐心,就能让事情如愿。并非光凭想象。而是需要投入和努力这两个先决条件。跟科特拉维所说的截然不同。
  科特拉维摇了摇头,陡然走向塞尔,到彼此间只剩一臂的距离,才停下来直视着对方道:“就算我不计较你糟糕的脾气所附赠的无礼,却不能不计较你口中的谎言。”
  他寓意不明地说完,不等塞尔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直接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房子,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雨与泥泞之中。
  “科特拉维?”塞尔不明所以地跟了出来。
  他们俩先后走进了雨帘中,都光着脚,以一种过快的脚步、溅起过多泥水的狼狈形式,再度踏入泥泞的花园里。
  科特拉维陡然驻足在刚被他种下郁金香花球的那片泥泞前,塞尔不解地跟着顿住脚步,恰当地保持着一些距离,审视着对方的举动。
  “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塞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科特拉维的确很不对劲。
  很多意义上。
  他一直是个一丝不苟的家伙。
  他会把自己收拾的非常干净,不止是衣着和礼仪,就连头发都会精心打整。
  他很少将狼狈流露出来,尤其是如此明显的流露。。。
  他仿佛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那种故作出来的优雅,便于他迷惑周遭的蠢货,把他们骗上床。
  他跟塞尔在这种层面上来说,大概是正好相反的类型。
  可眼下科特拉维身上的异状已经明显到无法伪装遮掩。不止是情绪,而是灵魂本身,都在古怪地起伏不定。
  似乎从他拒绝塞尔踏入他的房子的那一刻起,就有这样迹象了。并非是恶劣那么简单。只是塞尔刚开始还误以为那只是对方幼稚执着的行径,没有察觉到这些古怪的迹象。
  大约经过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先后踏入泥泞的他们都已经被大雨浸透,科特拉维才回过头看向塞尔。
  他像塞尔记忆中那般,却比记忆里脆弱。大概是因为湿透的短衫贴住了他轮廓,让他显得十分脆弱,就像少年时那样。
  可这注定也只能是一种过于短暂的错觉。
  5:狂诗之炎(22)e
  科特拉维从不觉得自己擅长建立肉体关系,一切其实应该归功于他的纯血外表和恰当的语言表达,当然后者是后天养成的。如果需要,他完全能选在需要的时候才用恰当的言辞来表达,而在那些不需要的时候,他就会选择轻浮的方式。
  至少,据他所知,浅色的头发和蓝或绿色的眼睛,在这个族群里都是受欢迎的必备条件。
  可在塞尔这里,科特拉维却失败了。并且一直都只有失败这一个结果。
  科特拉维时常会想,离开西乌斯或许对自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任谁执着了六十年,都会变成一种难以割舍的恶习。可以放置,可以忽略,可它就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顽固至极。
  塞尔刚住进这栋房子的时候,科特拉维的确都在厚着脸皮擅自做主。后来情况一度发生了变化,最好的时候,就是从对方允许他小住开始。
  后来小住变成了长住,也是科特拉维擅自赖在这里并退掉自己租住地的时候,是他们最接近彼此身边那个位置的时候。
  过于美好的开端,充满希望。
  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久,塞尔出任务的时间太长,聚少离多让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科特拉维便会因为不想面对那间狭小却空旷的房子,而经常跑到距离这里很近的暗系酒馆。
  夜幕下正是暗系亚灵们活跃的时间,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私斗、争吵以及各种各样不满的声音充斥这里,这些喧嚣能排遣时间和空房子叠加在他心底的空寂。
  开始的确如此。
  后来他不再满足于此。
  他需要酒来短暂地拯救自己不去琢磨那些过盛的时间。
  而酒也让他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忽然一败涂地。
  他不记得自己第一个情人是怎么冒出来的,只记得那是一个暗系亚灵。
  大概是那些酒,他想,该死的酒,暗系的酒。
  暗系居住区的酒根本不是光系能招架得了的,何况还有魔安草。
  他踏入这里的时候,只是一个刚成年的低阶年轻纯血,并不知道这里暗藏的规则,也像其他任何纯血那样,单纯、无知,却过于美味,并且等待品尝。
  他那天最后的记忆,就是自愿跟对方走的。可结果彻底出乎对方预料,他反而占据了上风,主导了一切。
  塞尔知道后只是再三确定他是否有被对方怎么样,在确定反而是他把对方如何了之后,就彻底对他放任不管了。
  毕竟强奸是写进族群规条里仅次于自相残杀的重罪,多情却反而是某种优点了,甚至能让周遭钦羡。
  但是众所周知,科特拉维从不带谁回家,无论他住在哪儿,都不会。因而他才会在轮番在不同的情人家里小住,就像是定期迁徙的鸟类,在所有能让他舒适的范围都能找到巢穴,却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地方孵化出来的。
  直到他注意到塞尔此后出任务的时间变得更多也更长了,直到塞尔说出要把这栋房子退租的话的同一天的夜里,他带着新的情人回去了,糟糕的巧合出现了,他撞见了塞尔过于平静的表情撞破一切,眼底充斥这嫌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毁掉了什么。
  “抱歉。”他记得自己赶走了情人,并试图道歉。
  “不用。”塞尔说,“是我误会了你的玩笑,你不用道歉。”
  他说:“因为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开始,当然也就不存在结束了。不是吗?”
  他用疑问句做结尾,科特拉维却知道赛尔不会再听任何解释。
  塞尔就是这样,当他对什么失望的时候,反而不会用咄咄的态度去逼迫,反而会用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的方式,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问句。
  ——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开始,当然也就不存在结束了。
  所以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扼杀存在于最初。
  他没有赠予足够的时间来维系刚刚萌芽的希望,数十年都弥补不回当初。
  ……
  “谎言。”科特拉维站在雨中对塞尔说。
  “谎言?”塞尔问。
  科特拉维沉默下去。
  当沉默的时间过于漫长,超出了塞尔能忍受的极限,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科特拉维,沉默并不像你。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就请告诉我?至少说点什么。”
  科特拉维毫无预警地打断了对方虚伪的话,说:“魔力因子。”
  这个词成功地让塞尔闭上了嘴,击碎了他伪装出来的善意和关心。当然,也可能有一丁点儿是真实的,至少在塞尔心中如此认为。
  他本以为科特拉维已经忘了魔力因子的事。看来他根本不可能忘记。换成自己也不会忘,永远也不。
  “回去吧?”塞尔沉默了许久,才道:“现在的你比以前……很多。”
  他隐没了一个词,科特拉维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读出那个词:脆弱。
  他不自觉笑了一声,说:“现在的你也比以前……很多。”
  塞尔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些厌烦的情绪,却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心下难免有些沉重。真实的,能感觉到那种重量的沉重。
  他忽然想说实话,可他不能。
  科特拉维在等待实话,只要对方愿意说,他就原谅一切。当然他也希望对方能原谅他,从最初的时候,尚且有希望的时候。
  那样他就能继续听对方的命令,帮助他,被他利用,卑躬屈膝的……什么都可以。
  因为一开始犯错的就是他,他觉得无论付出什么都只是在道歉罢了。
  可惜双方的假设都只存在于他们心底,互相无法诉说,也就不能倾听。
  他们曾经盲目乐观,各自一厢情愿的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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