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他喜欢的、他厌恶的……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化作了灰烬。
  他害怕面对那一切,宁可活在记忆里,不断的回味。因为他知道一旦继续向前,就代表着必须舍弃过往,因而始终不敢回来。
  自然和历史总能措手不及的展露残酷。
  他想。
  精灵一逝,魔法已死。而灵族却是……
  “阿达加迦?”
  听到熟悉的冰冷声调,阿达加迦立刻从回忆中惊醒,直接蹿起来,甚至单手攀着巨大圣树的树皮缝隙,以无比娴熟的姿势,飞快攀上了圣树距离地面最近的那条枝杈。
  帝坎贝尔:“……”
  好的。看来他回来的时机正好。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惊慌失措到忘记伪装的阿达加迦,仿佛撞破了什么巨大的秘密,甚至因此直接蹿上了……树。
  当然,他还不知道阿达加迦真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反而会故作平静。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阿达加迦花了数秒才掩藏掉脸上复杂的表情,尽可能装得毫无破绽。
  “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会儿吗?”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阿达加迦:“……”
  他不该窜上树的,应该直接躺在地上装睡!
  “你刚才躺在地上做什么?”帝坎贝尔毫不停顿地继续问。
  阿达加迦:“……”
  所以现在他该怎么向小城主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躺在地上?
  怀念?那会被追问更多过去。
  他总不能说在感受泥土、落叶以及这片大地上残留着的让他缅怀的属于梵释的气息?
  帝坎贝尔没有就此放过哑然的阿达加迦。
  “那你现在爬到树上去又是因为什么?”
  “我……”
  阿达加迦犹豫了一会儿,挤出自己仅存的智慧,选择把问题丢回去。
  “我为什么不能站在树上?”
  “……”
  帝坎贝尔心下纠结了半秒。以他对阿达加迦的了解,对方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完全能有数十种借口来绕过这个问题。所以,他还不如干脆不要纠结问题,选择较为实用行为。
  “下来。”他命令道。
  “……”又是那种命令狗的语气,阿达加迦想,他决定选择忽略这句话。
  “狂诗疾风。”
  “!?”
  这个小城主的言行真是毫无道理可寻!
  飞扬向上的风卷擦过阿达加迦的头发,斩下几片树枝,当然它是真正瞄准的是某绿眼球混蛋脚下的那条树杈,而行凶的某小城主居然站在下面,敞开了自己的双臂,准备接住即将从树上掉落的阿达加迦。
  阿达加迦并不感动。完全不。甚至对这个情景都表达不出任何感想。因为小城主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导致他穷词了。
  而帝坎贝尔想象中的“阿达加迦从断裂的树杈上掉下来并被自己接在怀里”的情况,也没有发生。
  风炎圣树无动于衷。除了那几片树叶和阿达加迦掉落的几根发丝,就像没有遭遇到“狂诗疾风”的攻击。
  “风炎圣树有……魔法免疫。”阿达加迦强忍着笑意为帝坎贝尔解释。
  帝坎贝尔:“……”
  一棵树居然带魔免?!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帝坎贝尔不高兴的用力捶了一下面前的树干。
  “就是梵释森林——精灵族圣地。”阿达加迦为对方幼稚的行径不自觉露出一点笑容,在帝坎贝尔察觉之前就恢复了无辜的模样,说,“这里既然曾经都是些会魔法的家伙在居住,肯定要有一些特别之处,否则早就被私斗给毁了。”
  “……”帝坎贝尔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可不意味着他会就此放弃。
  “快下来!”他仰着头重复了方才被无视的命令。
  “为什么?”阿达加迦反问。
  “因为这样跟你说话非常累。”帝坎贝尔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仰断了。
  “……好的,当然,城主大人的要求合情合理。”阿达加迦立刻附和,可跟他口中的句子不同,他依旧站在树上,坚定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任何挪下来的打算,甚至还挑衅地俯视着地上的小城主说,“其实您完全可以选择爬上来,这样您尊贵的脖子就不会觉得疲惫了。还是说,您根本不会爬树?”
  帝坎贝尔:“……”
  擅长战斗的佣兵族、纯血中的纯血佼佼者,不会爬树?这个玩笑完全不好笑!这无疑是脾气再好的家伙都无法忍受的灵格侮辱,更不用说是脾气不那么好的帝坎贝尔。
  “好!”他说,“你就给我站在上面不准动。我马上就爬上去。”
  帝坎贝尔说着就开始模仿阿达加迦单手攀着巨大圣树的树皮缝隙,试图以娴熟和快速的方式攀上了圣树距离对面最近的那条枝杈——阿达加迦在的那一条。可惜风炎圣树并非普通的树,至少它的大小远超寻常,而帝坎贝尔爬树技术显然不如他的基础魔力值那么有优势,爬树的过程自然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毕竟他可是在那座以“优雅”著称的海克鲁法师城长大的灵,那里面的亚灵们别说爬树,就连走路都像踩着加速魔法在地上闪现移动,腰部以上完全没有“正在移动”的迹象。
  等到他第二次爬到途中就掉下去后,只得放弃单手的动作,改为双手。
  而到了第三次掉的下来时,他只能改为利用魔法试图跳上去……
  5:狂诗之炎(35)c
  可惜,结果依旧没有出乎阿达加迦预料,小城主那生涩的爬树技术依旧“帮助”他在爬到一半的位置时重新跌回地上。
  当帝坎贝尔第五次跌下去时,他不自觉带着怨愤地情绪,以命令式的语气对阿达加迦说:“你不打算帮把手吗?”
  “当然。”对方糟糕的态度让阿达加迦完全没有帮忙的想法,甚至理所当然地回答:“根据我的观察,城主大人爬树爬得非常愉快,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帝坎贝尔:“……”
  阿达加迦的性格是这么恶劣的吗?帝坎贝尔疑惑地想,还是对方最近变得越来越恶劣了,恶劣到自己无法忽视的程度?还是说这才是这个绿眼睛混蛋的本性?
  得不到帮助却因为性格和习惯等等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求助的帝坎贝尔,因而只能抿紧唇,以视线当武器,用力瞪向树杈上的罪魁祸首。
  阿达加迦垂着视线与对方对视了几秒,便迅速屈服于那张美丽小脸蛋上怨愤表情,到底还是朝小城主伸出了手。
  有了阿达加迦的帮助,帝坎贝尔自然不会爬到途中又掉回去了,至少在他掉下去之前,就被这个绿眼睛的混蛋及时拉住了,并直接将他拽到了树杈上。
  只是小城主并没有就此安分下来,反而试着调整自己的角度,直到阿达加迦为了防止他掉下去,才不得已伸出手扶住对方的腰,帮助后者在同一个枝杈上调整出一个满意的姿势,小城主这才略微安分下来,不再在树杈上乱动。
  这条树杈非常宽阔,简直如同一道桥梁,足以让他们并肩而立。
  帝坎贝尔本来应该看向四周的风景,可他并没有这样,反而把视线落到自己腰上的那只不属于自己的胳膊上。胳膊的主人后知后觉的回神,急忙收回了自己失礼的爪子,并附上了歉意。
  “抱歉,我只是担心城主大人不小心跌下去。”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显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便将脑袋侧向另一个方向。
  他依旧高高扎着那头拥有过于罕见发色的头发,只在阿达加迦视线里留下小半张美丽的侧脸以及跟他的脸一样漂亮的后颈。
  这已经是阿达加迦第二次看到对方的后颈了,可他依旧再度怔愣,目光不自觉在对方的后颈上停留了许久。不同的是,之前的他来不及察觉自己视线不受控的原因,现在却在这片让他如此怀念的地方,清晰的回想起来。
  不是美丽的侧脸和罕见的发色,而是后颈。
  他记得导师把幼小的他抱起来,让他伏在肩头上的刹那。
  那时候,他只要侧过头去,就能看到导师的颈项。
  毫无疑问,属于诺迪家族纯血的美貌,不止留在了五官上,还有颈项,让阿达加迦想圈住对方的脖颈,像幼时顽皮后不想认错的时候那样撒娇来蒙混过去。
  但,他终归没有这么做。
  帝坎贝尔的背影的确有让他熟稔的部分,可那只是熟稔而已,并不是导师。
  导师不可替代,也不需要谁来代替。
  阿达加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改落向远处。
  帝坎贝尔对现状较为满意。因为他现在除了视线跟阿达加迦有半个头的差距,终于能跟阿达加迦从同一个角度看周遭的风景了。
  圣树的周遭未必华美繁荣,甚至是零落而破败的。他完全无法想象梵释当初的繁华,因为他出生在海克鲁要塞。
  阿达加迦可以清楚回忆起当年梵释里的每一道风景,因为他亲自经历了那个时期。他本可以在这个时候抬起手,比向一个方向,为这位可爱又暴躁的小城主描述当年的繁华。可是他的记忆太过繁杂,就像潮水里混入了泥浆与碎石,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又该从哪里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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